清晨的春风巷里充斥着嘈杂的人声,空气中浮荡着属于食物的香气和热气,在这满是各类小吃店的中间却夹着一家花店——得意花坊,门口的花木架已经摆上了造型各异的绿植盆栽,红花绿叶间有个瘦高纤细的俏丽身影来回穿梭忙碌,不久传来道清亮的女声:“妈!我走了!”
扎着马尾的女孩背好双肩包冲还在忙碌的妈妈摆摆手,从花店走了出来。
“欸,东西都带齐了了吧?考试的时候别紧张啊!”追着出来的中年女子一面嘱咐一面用围裙擦着手。
“都带齐了,放心吧!”霍雨佳大声回了句,冲她挥挥手,蹦蹦跳跳地窜进了往来的人群中。
春风巷毗邻一个大型的菜市场,所以往来的人流很多,因着这个便利,巷子里有8成都是小餐馆,甚至有不少老饕们专门光顾的老正宗老味道老字号,霍美珍当初带着女儿回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吃过一顿早餐,偶然间相中了一家小门面,就此定了下来,花店的名字还是女儿起的,取自春风得意的意头,所以很多的客人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霍雨佳背着包走了一会儿就碰上了老熟人,隔壁老张,她和老张家的儿子以前没少打架。
“佳佳今天是不是中考呀?”坐在路边吃早点的中年大叔看见走来的少女,眼里带了笑意地招呼了声。
“恩,早啊张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我婶子呢?”霍雨佳自来熟地回了句。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其实这张叔的老婆是这片有名的醋坛子,人又黑又胖,又高又壮,跟老张瘦巴巴的白斩鸡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看老公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只要是个女的跟老张说两句就得酸。
“她去菜市场买点菜,让我一会儿给她捎回去。”老张用筷子夹着半根油条,笑容添了丝尴尬,忙低头喝起豆浆掩饰。
“欸,佳佳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啊?”老板娘从后面端了盘子油条出来,看到是霍雨佳,招牌式的笑容里倒含了几分真心。要说这母女俩都是美人胚子,刚搬过来时没少惹来闲言碎语,她不是嘴碎的人,但也觉得这么年轻漂亮的单身女人太扎眼,别说男人,她都乐意瞅两眼。还有几个混混想占人家便宜,结果直接就被警察叔叔带走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霍美珍虽然看着温柔软和,可养的女儿却是个刚性儿的小辣椒,想当年才十岁就敢拎着棍子揍人,这条巷子里哪个不知道她不好惹。
“吃过了,还是我妈做的爱心早餐呢!”霍雨佳冲她甜甜一笑,就这么一路招呼出了巷子,把喧嚣的人声甩在身后,然后长吁一口气。
她和妈妈搬来这里已经五六年了,刚来时还闹出了一些事,以至于到现在大家看她眼神都带着敬畏,她后来也试着挽回形象了,可惜收效甚微。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敢找她们茬的少了。还好后来大家伙认可了她们,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霍雨佳来到公交站台,耳朵上挂好耳机,放段舒缓的音乐来平复情绪。
今天是中考,妈妈说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整个人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昨晚愣是彻夜难眠,不过她就淡定多了,目标就一个——能上个免费高中,这样的话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公交车到站后她跟着上了车,汽车晃晃悠悠从绿树掩映的街道拐出去,外面的景色开阔起来,金色的太阳已经挂在江面上,给刚刚醒过来的望江城披上了金色的薄纱,她不知想到什么,蓦自出神的时候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好在她是坐座位上才没事,车上站着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站的靠前的几个人被后面的人挤压着一下倒在地上,整个车厢里都被这突如其来一幕弄得怨声载道。
“怎么开车的!哎呦,我的胳膊。”
“我靠,坐个公交是不是还得买人身保险啊!”
“怎么回事?司机怎么开的车!欸,明明是绿灯啊!”
倒霉的人们刚抱怨了几句就发现了外面的的状况不对劲——十字路口明明是绿灯,但是对向的车和他们一样安安静静呆在白线内,仿佛温顺驯服的羔羊,而左右来往的车辆都乖觉地避让。只见一列车队开着双闪灯集体闯过红灯,清一色黑色越野。好容易车队过完了,结果绿灯变红灯,还得继续等!于是一片寂静的车内哄地喧闹起来。
“车上什么人啊,这么嚣张!还有没有王法!”
“这车队真是咱们望江市的一大奇景呢!”
“这就没人管管?”
“你去管?”霍雨佳前排的一个瘦脸的中年男人冲着发牢骚,愤愤不已的人呲了一声,然后在众人愿闻详情的热切眼神中娓娓道来:“”咱们望江市有位何九爷听过没?”
见众人茫茫然不知所以然,他白了一眼,继续解释:“万安集团知道吧?就是他开的,而刚才那车里的估计就是他的儿子了。”
“喔,我滴乖乖,就冲他爹的面子上也没人敢管啊!”有听说过的人接了句。
“何九爷十几年前可是望江市牌面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后来6.24大案听过吧?据说是因为对头找他麻烦,结果绑架他怀孕的老婆,还不小心把人弄死了,所以何九爷带着他手下所有弟兄围追堵截,在望江大桥上和人火并,还亲手手刃仇人,当时特警把整座大桥都封锁了,事儿闹得挺大,再后来就是十年牢狱,出来后东山再起。”
有人不解问:“你刚刚不是说他老婆被人害了,哪来的儿子?”
“当时他老婆是给人害了,但孩子是命大活下来的,据听说何九爷在里边的时候孩子养在京里,谁知道是什么个背景,反正咱们是够不着也惹不起。”男人说完给了众人一个懂了吧的眼神后,就深藏功与名地闭口不言了。
众人也是一脸崇拜(什么鬼?)的表情,觉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八卦,恨不能立刻回去和亲朋好友八卦一下。
霍雨佳没理会老爷们儿们莫名其妙的激动情绪,但是也对这个众人口中的何少爷有了一定的认识,这就是典型的纨绔富二代活脱脱的二世祖啊,扰乱公共秩序,横行无忌,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公交车已经走了几站,但是因为是早高峰,所以一路都是缓缓地挪动。她看了一下公交车屁股后,各式各样的车辆已经排起了一字长蛇阵,再看看手表,时间过去了十五分,本来宽裕的时间有点紧张起来,她暗暗把那个姓何的混蛋问候了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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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越野车队一路开出了市中心,向着远处的一座青山前行。前排的司机老徐和副驾驶的罗宁感觉到车内的静默低压,各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后排靠着车窗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紧闭的双眼垂下长而浓密眼睫,高挺的鼻子弧度细腻柔和,嘴唇淡红而略薄,完全是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此刻安静美好如上帝的宠儿。突然他皱起眉头,还没醒来就狠狠打了个喷嚏,而且是一连好几个,吓坏了前排的两人。
“你没事吧?”罗宁探身向后将纸巾递给一脸不爽的何凤卿,可能是因为打了几个喷嚏,他的脸色潮红,犹如搽了胭脂,更显出一种妖冶的魅惑。
“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咒老子!”何凤卿用纸巾擤了擤鼻子,说话带着鼻音。他的五官分明还是那么精致漂亮,只是睁开的眼睛改变了他整个人的气质,任谁也无法直视那样森冷的目光,像一条吐信的毒蛇,让人汗毛直立。
何凤卿感觉头有点痛,他左手抵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有些烦躁地合上双眼——今天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他母亲的祭日,每年他都会一个人过来,看看那个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年轻女人,说熟悉大概因为长得很相像,简直就是女装版的他,而陌生是他完全没有关于她的记忆。自记事起他就生活在京城的外公家里,和表兄弟一起长大,大概是11岁时,姥爷告诉他该回去了,他才知道他的父亲何久安刑满释放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到了墓园,他拿着一束白玫瑰朝着那里走去,抬眼看到墓碑前已经静静躺着一束紫色的风信子,他猜是老头子来过了。将两束花并排放好,然后他坐到墓碑的旁边,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他能想起的有趣的事儿,偶尔会看一下照片上的人,想到他妈去世的时候还没他年纪大,忽然闭了嘴,然后叹着气用手抚过冰凉冷硬石碑。
返回市里的时候,天已经阴沉下来,不知是昨晚着凉的缘故,还是山上的风太冷,何凤卿冷的打哆嗦还一直打喷嚏打个没完。
罗宁见此皱了皱眉。说起昨晚的事就不得不提花姐了,自打何凤卿过了18岁生日,花姐每年必做的就是给他推销不同风格的女人,结果回回都被他退货。可今年花姐居然提前一晚把人塞到他被子里,以至于何少爷还不小心碰了一下下,何凤卿当时“我靠!”了一声从床上弹起,看也不看床上梨花带雨瑟瑟发抖的美人就夺门而出。他对着花姐不好发脾气,只能阴着脸,边脱衣服边往外走,总觉得连衣服都脏了,浑身针扎一样难受。等上车的时候身上脱的就剩一条内裤了。
“回市里!”罗宁领命从后备箱取了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知道这位爷是洁癖又发作了,不就是被个女人碰了下吗?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想到这里,罗宁觉得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放心,于是进到市区让手下先回本宅,他们则开着车往医院驶去。
考试很顺利,霍雨佳感觉自己发挥的还不错,只是出了考场碰上外面正下着雨,翻了一遍背包也没发现雨伞的踪迹,无奈的她把书包往头上一顶,朝公交站台跑去,一路还要小心地避开积水深的地方。结果不知哪来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嗖地开过来,激起的雨水把她衣服溅了个湿透透。
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一个没忍住指着开走的车骂了句“我日!赶着投胎啊!”,瞅了眼扬长而去的车屁股,恨恨地把车牌号记在心里,等哪天遇上了一定要报了此仇!
越野车副驾上的罗宁看着后视镜里那个气得跳脚的女孩噗嗤笑了声,结果回头对上老徐一脸“我不是故意的,但你也不能幸灾乐祸吧!”的表情,罗宁尴尬地干咳一声,表示他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后看了眼车后——越野车后排座椅上的何凤卿正裹着毯子有节奏地打着哆嗦,哈秋哈秋地打着喷嚏。
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擦肩而过的两个人,一个二十四岁,一个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