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佳一身湿漉漉地回到店里时正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坐着跟妈妈说话,她的出现把霍美珍吓了一跳:“这是怎么搞得?快去楼上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着凉了就不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霍雨佳给了妈妈一个安心的笑容,看向站在妈妈身边的男人——一身的西装笔挺,长得也周正,还向她讨好地笑笑。
霍雨佳回了个礼貌的笑容,转过身绷着小脸上楼,一边恨得咬牙切齿——那个开车的混蛋,最好别让她遇见,否则她一定加倍奉还!
洗过澡后她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楼上下来时那个男人已经走了。霍雨佳终于不用装乖巧,殷勤备至地帮妈妈端碗摆饭。
开饭后霍美珍想起刚进门发生的一幕,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霍雨佳就把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末了问:“妈,你说他是不是缺德带冒烟儿?”
“行了,还好人没事,要是你撞上去,我上哪儿哭去?那么贵的车我可赔不起!”霍美珍调侃着瞟她一眼。
霍雨佳被噎了一下,见妈妈情绪稳定,开口问道:“妈,刚才来的是谁呀?”她是很赞同妈妈能得遇良人,后半生幸福的。即使那个人可能不是丁叔叔……
霍美珍看她一眼,夹起一筷子芹菜搁她碗里,“吃你的饭吧!女孩子家眼神那么猥琐,对得起这张脸么?”
霍雨佳看着碗里的芹菜脸儿都绿了,“霍女士,你也太狠了!这又没外人,就不用装了吧?”说着嫌弃地把芹菜夹起一根,放进嘴里皱着眉头苦着脸慢慢地咀嚼,不吃不行啊,这可是母亲大人亲手夹的。
霍美珍很欣赏女儿吃瘪的样子,温声道:“你胡阿姨介绍的,四十多岁,丧偶,在外贸局工作,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胡阿姨就是那个早点店的老板娘。
“听起来条件还行,就是长得也有点显老……看着都快五十了吧。”霍雨佳看了看妈妈的表情,又补了句,“不过年纪大点知道心疼人,还能让着你点。”
霍美珍自认从没给女儿灌输过成人思想,所以,她女儿这幅好闺蜜样子是天生如此?说好的小天使小可爱小淑女呢?“小孩子家从哪儿懂那么多!你是不是被谁穿越了?”
“我是你亲亲亲闺女!”霍雨佳丢下碗筷,一屁股坐在霍美珍身旁,扳过妈妈的肩,用小鹿般的眼神无辜望着霍美珍:“娘亲,娘亲,你不认识孩儿了么?”
霍美珍被她弄的直想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脑门,道:“我儿醒事些,快替为娘把碗洗了!”
“诶,好嘞!”只要不是让她做饭就行。霍雨佳很有自知之明,她除了煮面还能入口外,做别的都是黑暗女王级别的,是天生的厨房杀手,霍美珍还曾调侃她:将来一定得嫁个会做饭的老公,不然你得砸我手里。
中考过后,霍雨佳正式开始了她的暑期生活,她把制定好的暑期作息表用磁钉固定在书柜上,这样她躺床上就能看见。
假期第一天,她早早起床洗漱,然后戴好耳机步行20分钟到城南公园,挑了最近的小路到了晨练区——那里早就有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在练了,有的打太极,有的练五禽戏八段锦。正给人作指导的一个穿白色练功服的就是他们的头儿,侯君如。老爷子今年68岁,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活脱脱似那画里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侯师傅早!”霍雨佳走过去行礼。
“佳佳来了?考试考完了?你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老头儿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霍雨佳赧然,搔了搔头:“嗯,怕考砸,临时抱佛脚来着。”因为临近中考,她前段时间就没过来,练武最忌讳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侯君如见她这样,道:“你年纪还小,本当以学业为重,不用不好意思,能来能坚持就好,功夫不急在一时。”
“是!”霍雨佳做了个双手抱拳的动作倒把侯君如逗得呵呵笑。他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打开音乐,让众人站好位置,跟着音乐开始练起来。在一水儿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中,十来岁的霍雨佳显得格外生嫩,常来的都知道她,别看年纪小,一套形意拳打得连侯君如看了都直点头,一看就是有人手把手教过的。
霍雨佳的形意拳是小时候丁老爷子亲身传授的,那时候老爷子每天早上都会在小花园里练一会儿,小小的她就跟在后面依葫芦画瓢地比划。时间一长,老爷子见她学的认真,就对她说:“这套拳我只传过我的外孙,你要是想学就得坚持住,天天来。”
霍雨佳一开始只是看着好玩,又有点想和他套套近乎,不过她想到自己变厉害点也能保护妈妈,于是就重重点点头。
老爷子见她乖巧,嘴巴也甜,十分喜欢。霍美珍忙起来的时候她都由老爷子带着玩,跟一帮老头儿听个戏下个棋什么的,所以她对老年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练完拳后霍雨佳别过侯师傅往湖堤边儿上亭子走去,那里是一群戏曲票友自带乐器组的俱乐部,京剧评剧黄梅戏,豫剧秦腔带昆曲,哪儿的地方戏都能听到一段,霍雨佳爱听京戏,甚至还能唱几段,这也是她跟在丁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的。
熟悉的曲调婉转动听,隔着老远就能听出来唱的是京剧《三击掌》,讲的是王宝钏彩楼抛绣球打中薛平贵,其父王允身为朝中宰相,位高权重加之前两个女婿都是显赫出身,他恐被人耻笑,坚决不允许王宝钏嫁给薛平贵,遂逼得女儿与他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
霍雨佳靠着廊柱,坐在树荫下眯着眼听戏,脑子里却在想起那天出现在店里的男人——说实话那个人条件还不错,只是感觉和她妈之间少点什么,不像丁……在妈妈面前有两个人不许提,一个是她亲爸,一个是丁叔叔——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她觉得配得上她妈妈的男人。可是不可能了,她们搬回来这么久,她从没听妈妈提起过一句。
她三岁时,妈妈听人介绍,带着她从望江市北上京城,去给人家当保姆,主要负责照顾怀孕的女主人。她那时还太小,并不记得什么,现在想来能让一个单身妈妈带着年幼女儿孤注一掷地跑到京里去给人家当保姆,肯定是日子艰难,过不下去了。刚懂事的时候,她曾想过自己是不是私生女,不然怎么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呢,她记得自己问的时候妈妈的眼睛里忽然就涌出泪水,她吓坏了,赶紧给妈妈擦眼泪,可是好像怎么也擦不完。后来她再也不问了,反正从来没见过,没有也不影响什么。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却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过的,每每想起她都会告诫自己要努力,不要让妈妈伤心难过。说起丁叔叔,他是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而妈妈照顾的就是他的妻子,他们一家子都是很好的人,丁爷爷丁叔叔肖阿姨对她好,他们的儿子来来也总是追着她身后叫姐姐,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事情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明明妈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还要离开?即使走都不能清清白白地走。她是带着一腔怨愤和妈妈回到望江市的,也许是打了一架开了口子,她那段时间就像个浑身竖起刺的刺猬,跟隔壁老张家儿子打架就是这样发生的,初来乍到,她们就遇到地头蛇来店里找茬,要钱也就罢了,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妈身上,还舔着脸让她叫干爹!她气得抄起一根钢管就打了过去。
那些人大概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这么狠辣,连躲带逃地被她轰出了门,一路追到巷子口。当时她拎着钢管不要命的劲头着实吓傻了围观群众。她回店里时有点忐忑,逞了一时之快,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报复。如此过了三天,却等来了那伙人被扫黑除恶一锅端的消息,她和妈妈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还有警察找她们询问有没有损失,要搜集证据,话里话外还不经意地提起他们领导的嘱咐,让她们安心生活,有什么困难都找警察。想想都知道,肯定是丁叔叔的手笔了。
霍雨佳借着这件事一战成名,以至于老张家儿子见了她都乖的很,连他妈都不敢像以前那样说话阴阳怪气了。想到这里霍雨佳忽然笑了起来,看了一下表,是该回去帮忙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