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韩淮躺在单身出租屋里敷着连眼睛都覆盖完了的面膜,摸索着接起电话。
“韩淮,你真不准备告诉我你搬哪里去了?我特么现在还是你法律上的老公吧?别人娶个老婆回来相夫教子,你呢?”
听筒里聒噪不停的男人就是韩淮千古恨的一失足,韩淮有些被气笑了,半天不知道说句什么去反驳或者怼对方。
男人听对方没说话,也只是气喘吁吁的沉默着。
“你特么聋了么韩淮?”男人突兀的吼了一声。
“周严,就你能享受什么玩意儿?”韩淮的语气很平和,每个字都像是在说这天气不错,这饭菜还行。
她如愿听到听筒另一方的喘着粗气半天你个不停,就是接不出别的语句,隐约还有摔东西的砰砰声传过来。她想,他还是这样容易拿捏,一句话就气得他自乱阵脚。
“韩淮,你还是跟你的嘴一样贱。”
“周严,我还是祝你不得好死哟。”
她笑着说完,挂断了电话,笑容僵在嘴角,捏着手机的骨节泛起了亮白。还是不够镇定,口不对心,其实她心里刀绞般难受死了。她想笑出声,又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住,这笑声有些惊悚。索性默默然揭掉敷了不知道多久的面膜,若无其事去洗脸,拍化妆水,然后关掉大灯,拧开床头灯,钻进被窝里。
韩淮以为自己可以跟以往一样很快就睡着,然后做些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梦,然后上班时候再与朋友分享分享。可是眼睛如何也闭不上,强迫闭上了又不自主的睁开。她想,自己只是还不困。
四年前,韩淮刚从学校出来工作,穿得土里土气而又稚嫩。她不记得是第几天认识的周严,大概是她笑着问“你叫什么呀?我叫韩淮,刚从学校毕业的。”。不对,就是这样子的,不是大概。
那时候的周严,笑起来脸颊有些红晕,牙齿洁白又小巧,嘴唇薄薄的。听别的人讲说,嘴唇薄的人绝情。之后周严对她无微不至的时候她想,这真是谬论,再后来两个人炮火连天时,她又想起这个谬论,觉得真是前人智慧无限啊。
周严之后常说,原本他可以温文尔雅的,是她逼疯了他。这时候她总是各种嘲讽他:“哎哟,我勾起了你内心的龌龊你不开心哟”,“哈哈,是怪我跑进你的脑海里帮你的邪恶小人把天使小人打死了?”之类之类的,每每周严都会砰砰踢开脚边的东西然后把门摔得震天响,之后彻夜不归。
她也为这段孽缘怒吼咆哮过,挥泪伤怀过。
对,这只是一段孽缘。
韩淮侧翻了个身,拉过床头一只长长的绿恐龙抱在怀里,眼泪就不听话的从她睁大的瞳眶里流进了枕头里。
“周严,你就是不得好死。”她的声音沙哑压抑,眼睛睁大得像死不瞑目一样。
她和周严在一起的过程,没有曲折也没有浪漫。就是单纯的周严追了,她就说好。
在离校之前,韩淮刚和小自己一岁多的男朋友分手,分手是她提的,腿是男方劈的。那时候也许是太闲的原因,有很多时间去做矫情的事情。比如她想跟电视里的女主角失恋一样去买个醉或者淋场大雨,可惜啤酒很苦白酒很辣红酒很贵,可惜那年分手是个刮风都像下刀子的冬天,别提什么淋雨了。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用学习来麻痹自己,而每每遇到死都解不出的题目,她又觉得其实失恋没什么。
之后周严追她的时候,她心里矫情的因子又开始作祟,觉得自己特悲惨,觉得找谁过下半辈子都无所谓。所以便涕泪横流的在本子上写了句“如果不是你,这辈子谁都一样了”,然后抱着下地狱的心情和周严正式交往了起来。
韩淮想,如果那时候不年轻不冲动,可能现在一切都不同。可是哪里来那么多如果,你冲动犯下的罪恶,总有一天都会变成刀子一刀又一刀戳回你千疮百孔的心里。毕竟,生活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抱有侥幸的人。
一晚上胡思乱想,韩淮醒来抓过手机时候才五点多,比预计起床时间早了两个钟,她想自己是提前进入三十年后睡不着的日子了。
刷牙洗脸上厕所吃早餐化妆,她一个人安静而又吵闹的忙着。这种日子真好,每天起来不用和周严争厕所争洗脸池,也不用每晚怎么在做和不做之间拉锯。除了偶尔做噩梦,除了偶尔聚会喝得微醺,会想起周严,想起她和周严的孩子。是啊,她和周严怎么就有了个孩子,还过到了今天。
她搬出来的时候周严的妈妈打过两通电话,一通是说当时她不同意周严娶韩淮的,可是有了孩子了也没办法。一通是说,她离开了周严肯定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
韩淮觉得特别逗,只是笑着回周严的妈“那算我不知好歹吧”。而后,又是一个人坐在床上老泪纵横了半宿。
搬出来的这一年,韩淮想,自己已经快把选周严时脑袋进的水都从泪腺排出来完了。
韩淮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每天就打打文件,发发文件,偶尔去工厂送点上面比较急的文件,闲到脑袋长毛。
就这么一个风和日丽,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的下午。韩淮打开一份刚收到的邮件,习惯性看一眼表头最后一栏签名,余仁杰。余仁杰?这么随心所欲?
韩淮偷偷摸摸滑着椅子去了旁边小金办公桌。
“哎哎小金,你看你看,余仁杰,哈哈哈,这么喜感的名字,他父母可真他娘是人才。”她完全没有看到小金脸上的尴尬和试图提醒她的眼神。
“小金,你变了,你觉得不好笑么?”
小金向旁边滑了滑椅子,和她拉开距离,她瞎了自己可没瞎,她就没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小金……你居然没有笑点了。”韩淮觉得有点愁,小金是她在这个办公室聊得最来的小兄弟了,以往他们都能统一笑点的,今天小金变了。惆怅啊,怀揣八卦无人问津。
叮叮叮的电话响突然吓她一跳。
“您好,c办公室韩淮,请问找谁?”
“请来下人事。”
韩淮没有疑他去了人事。由于公司小,人事总共也就五个人,见她推门进来大家都特别有礼貌的跟她点头微笑。韩淮觉得有点慌,难不成公司不景气要裁掉她?然后先礼后兵?那可不行啊,虽说工资不高,可是她很愉快呀在这里。
“请坐。”人事部长超级有礼貌的伸手请她坐下,她觉得自己完了。瞬间整个人就瘫在了椅子上。
“部长……要不……你就直接说吧……别来这虚的了……我怕……实在要裁掉我……我也是不会闹的……”说着她都略带哭腔,快感动自己了。头一低再低,埋到了胸口,手指略微紧张的抓住椅子。
她飞快的想了很多,其实她不能失业,她和周严分居才两个多月,日子刚有起色,这一下子要是没了工作,还有房租跟吃,还有身无分文搬出来时候跟朋友借的几千块要还。
“咳……你别紧张……”人事部长用拳头掩住快憋不住笑的嘴,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是通知你升职,总经理办公室那边亲自打电话要你过去接替文秘。”
“啥?老杨你可别骗我!”韩淮一激动恨不得越过办公桌揪住老杨领子问。老杨是私底下大家对人事部长的称呼,其实这老杨也就三十不到。
“你别激动……真的……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老杨很是疑惑。
韩淮眉头一皱,这话不对劲啊,问得怎么显得这么八卦呢?“老杨你怀疑我被潜规则?”是了,问得也不奇怪,她一个普通大学毕业又没什么特长二十四五的老阿姨,鬼会让她做文秘。
“咳……咳……”老杨又用拳头掩住他的嘴,眼睛转来转去甚是尴尬,这看破说破了真没法回答。
“老杨我没有的,我可正直了,你看我这鬼样子就不像能够有幸被潜规则的啊。”韩淮把脸凑到老杨跟前,一脸正直和严肃。老杨被她吓得一激灵,想着之前面试她时候可文静一女孩子,别是被公司逼疯了吧。大概,总经理是要她去解闷的。
人事啪啪几下给她盖了各种章,老杨就亲自带他去总经理办公室,连自己东西都是老杨差人去收拾的。一副整个公司就等她就位才能运转起来一样,搞得韩淮有点紧张有骄傲,走路挺直了胸脯,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似的。
“丽姐,这是韩淮。”老杨略带尊重的将韩淮交给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秘书办公室的丽姐。这丽姐,看起来很是御姐风,气场上就能够压人一头的那种,美得跋扈明艳。身段玲珑有致,波涛汹涌。
“韩淮,韩淮。”
韩淮被叫醒的时候刚好看到丽姐微蹙的眉头,事大了,刚才光顾着看丽姐,然后搜索各种形容。跟个什么变…态…狂一样……第一印象这么差,想来完蛋了。
“对不起对不起丽姐,我突然被提拔,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所以走神了。”她不住的弯腰道歉。
丽姐点了下头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韩淮略微尴尬的挠挠头,赶紧挪着小碎步跟进去。
秘书办公室其实还有丢丢大,日常用品一应俱全。
丽姐拉开座位旁的另一个椅子,眼神示意她坐下。丽姐不说话,她更紧张,赶紧严肃板正的进去坐下。
“总经理出差比较多,所以我们的工作量相对不大,你要清楚每天总经理的日程安排。我们公司不算大,总经理只有一个秘书,没有别的助理之类,所以他在公司得时候你既是助理也是秘书。我这个周五就要离职了,所以你会有点辛苦,得这几天尽快熟悉流程。”
丽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韩淮都没太明白,就知道今天周二了,而且已经下午了,意思就是她只有两天时间学习,就得被迫营业了。掀桌啊!瞧瞧,这是人干的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韩淮都不知道怎么过的,满脑子都是那些总经理今天这个点去哪里和谁谈什么,那个点去哪里出个差。很多名词她连读都读不懂。
撑到下班浑浑噩噩回到出租屋,瘫在床上的时候简直感觉身体被掏空啊。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声她才不情不愿的拿起来,没错,就是她现在法律上的老公,周严。
铃声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响,她在考虑,接还是不接。浑身上下的疲惫都被这个电话带来的烦躁驱散了。
在第二遍打来又响了很久后,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有屁快放。”韩淮想,她语气里的抵触应该够周严不爽一整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