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来想去觉得朔方绝不是因为我爽约才如此气愤,照他重色轻友的性格来说,一定是因为我偷了他的戏票,让他丢了去梨园一亲芳泽的机会才会如此。
想我与他百年情分竟比不上一张戏票子,他还喝我许多桃花酒酿!我气结,翻腾了许久也睡不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下多了一圈淡淡的阴影。
我这厢刚梳洗完毕就听见外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开了门出去发现云华正坐在不远处的石桌边。
桌上整齐地摆着一套茶具,原来宝蓝色的外袍换成了银白色,长发未曾束起随意散落在胸前,透着一丝慵懒,修长的手指捻着泛黄的书页,边上的小仙童托着下巴正打着瞌睡。
未等我上前云华便合上书,淡淡道:“醒了?”
我点头,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扭头发现神君眼下竟也有两道阴影,瞧着有些……好笑。
我一时没忍住,将茶水喷了出去。
云华瞥我一眼,神色未见波澜:“原来阿蘅也没睡好。”
我尴尬地擦了擦嘴:“我一时不习惯认床罢了,神君倒是怎么……”
“不过替你解决了一桩麻烦罢了。”云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所有丢掉的东西应当都回了原处,夜里阿蘅也不会辗转难眠了。”
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揶揄我一句,我倒想知道神君用的何种法子竟能说动朔方。
但他不主动说,我也不好开口问。
这喝茶的功夫就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小仙童一一招呼下去,收了他们带来的信件,摞起来有半截石凳高,我琢磨着今日应当得不了空出去,用了早膳便打算回去。
小仙童一路引着我出门,我随意问了句:“你们神君平日里都挺空闲的,怎么今日竟有这么多事务要处理。”
“啊,这个?这是前几日的。”小仙童答道,“君上每日要处理的东西并不多,只是积了几日前的一起罢了。”
“这样啊,不过神君偶尔躲躲空闲四处逛逛也是好的。”我踢着脚边的石头。
小仙童挠挠头:“君上往日可不是这样的,不说堆了几天的事务,光是解决朔方公子这事竟用了一个晚上,怎么也不符合君上的性子……君上的处理方法一般都是……都是。”他想不出词来皱着脸瞧我。
我脑子里浮现出云华将两个九尺大汉双双放倒的场景,吐出一句:“心狠手辣。”
眼见小仙童的瞳孔瞬间张大了几分,我赶忙改口:“当机立断。”
“对,君上做事是十分果断的,绝不会这般拖沓。”小仙童的眼中又燃起熊熊的崇拜火光。
我附和着他点点头,嘴角挂起慈母般的微笑。
既然已经在沂水阁了,我便顺道拐进了大哥的院子,院里头静得很,我喊了大哥的名字,趴在房檐上白猫冲我叫了一声,我嘘声,向它做了鬼脸,它却扭着尾巴另拣了一处阴凉地趴着不再理我。
噫,好脾气的大哥怎么养出这样一只傲气的猫。
屋内的大哥正伏着身子写字,我撑开手臂挡住屋外照进来的阳光:“瞧瞧谁来了。”
“琅山最貌美的小白狐狸。”他微微抬起身子抚了抚纸上的褶皱,“今日倒是有空过来。”
我得意地翘起唇角,挪腾到他的边上一边磨墨一边道:“外头的白雪我瞧着又胖了点,平日的零嘴怕是给多了。”
大哥轻笑一声放下笔:“我想是白雪困懒了没有应答你。”
我点点头,又将嘴巴抿起来:“是零嘴给多了。”
“除此之外呢?”
我瞥一眼案上遒劲有力的字转了转眼珠:“这字写得极好。”
大哥笑了笑,似乎有几分无奈:“我大抵猜着了。”
话虽如此却还是招手让人替我收了下去,我弯了眉眼,这琅山外头思慕着我大哥的女仙们不在少数,敬仰我大哥的男仙也难以罗列全数,这一副墨宝倒能换许多新奇物件来。
“这几日可还习惯?”大哥收拾着案上的纸笔,另有人替我摆上了糕点。
“习惯,习惯。”我捏起一块软糯的玫瑰奶糕就往嘴里塞,果然好吃。
“你这一趟来,克扣了白雪的零嘴,讨了份笔墨,还鼓了一嘴的糕点,算起来我是亏了还是赚了。”
“先不算你,我可亏死了,你每年都出去游学,一去个把来月,阿爹也不管我,竹青什么都不会,只拿萝卜青菜炖了汤给我,我可饿惨了。虽然偶尔偷跑下界,那也是为了养好我的二两肉,撑一撑场面,免得让人家以为琅山没有油水,或是苛待我这只白毛狐狸,落个坏名声。”
大哥也不回答我,只看着我笑。
我收了自己委屈巴巴的表情傻笑道:“这下回来要住多久。”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打算替阿爹分摊些琅山的事务,顺便改改你的伙食。”
我忍不住欢呼,还是大哥待我最好,我大哥不仅能文能武,厨艺方面也是了得,至现在也没有一位嫂嫂,倒是让我占了不少便宜。
我随意拣了些趣事同他说,大哥问了我同云华相处的怎么样,我觉得马马虎虎,我尽着义务带他四处闲逛,他没为难我,倒也不难相处,还挺好心的替我解决麻烦。
说起来云华和大哥一同四处游学,先前大哥也去蓬莱小住过,此番回来邀云华一起也是常理,总不会太久,几日后便会离开了。
他本打算替我向云华推了这向导之名,我觉得不大厚道,反正就这几日,我既是琅山的人,嗯,也马马虎虎算是一主,怎样也得尽这地主之谊,不能让云华神君觉得琅山礼仪不周啊。
路上回去的时候,很巧的遇见了朔方,亦或是他原就是在等我的,毕竟前面就是霁雪阁的大门了。
我本来对昨日爽约之事有些愧疚,可这份愧疚在瞧见他眼下的乌黑全权化作了……哈哈哈哈哈哈,唔,原谅我,我实在忍不住。
朔方的脸色一下红一下青白,连着变幻了好几种,最后恼羞成怒地喊道:“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黑眼圈吗,你不也有吗!”
朔方颇为郁闷地瞧着我:“也不知昨日撞了什么邪,我不过气恼你爽约,收罗走了你所有的东西,偏中途碰上一个宝蓝外袍的神君,硬要拉我一起斗蛐蛐,我见他位分高我许多,拒绝了可不就是下人脸面,就答应了,想着顶不过三两局就完了,谁知道他竟拉着我斗了一晚上的蛐蛐!我输得惨败,就将你的东西全抵了去。”
全抵了?我的眉毛抖了抖,那宝蓝色外袍的神君大抵是云华,今早我瞧见他眼下也有一圈阴影,想来朔方说的不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