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石桌上,拿一杆白玉紫毫在砚台上沾饱墨汁,低头认真地在空白扇面上写字。
良久,瞧一眼扇面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叹一口气,翻出底下另一把全新的空白扇子,这可是最后一把了,要是再写坏了可就白费之前的打算。
“奚禹,你家神君的字写的如何。”我拿着笔迟迟没有落下,想着若请个帮手也是不差。
“自然是好的。”奚禹嘴里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答道。
“可我未曾听闻云华有什么留名的墨宝,连涂鸦之作也未曾见过,你怕不是在扯谎。”
“君上每日忙于蓬莱事务,自然没有闲情于此,那些审阅的信件每次都是严严实实地送回蓬莱的,旁人怎么可能看见。”
我拿笔杆敲了敲他的脑袋,“可不是,你也没见过,如此你怎么知道云华写得一手好字,说不定信纸里头是鬼画符呢。”
他气急,糕点也不吃了,仰着脸与我争辩,“我见过的,只是……”只是拿不出实证罢了,我逗趣他两句,他想证明自己却又说不出下文,涨得脸通红。
“阿蘅若想随时可以过来讨教切磋。”云华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离着不过几步距离。
讨教切磋就不必了,我忙伸手收了扇子,云华却先一步从我手底下抽了出来,他挑起眉头似乎在仔细辨认扇面上的字,良久将扇子还给我,轻飘飘地道:“怎么这回没带皇帝过来?”
奚禹得了靠山,大着胆子瞧一眼扇面,笑了起来:“姐姐你的字才叫鬼画符,君上都没……”云华将手覆在他的肩膀,止了他的话,吩咐他去整理案上的信件。
我白眼一翻,将扇子倒了个面,这小仙童可真是不讨喜:“皇帝被二哥领着闲逛去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思忖一会,将白玉紫毫的毛笔塞到云华的手中,又将仅剩的全新扇子摊开放在桌上道:“你来写。”
“你不担心我字写得如何。”云华挽起袖子,在砚台上蘸了蘸。
我努努嘴,死马当活马医吧,云华举起扇子,翻了翻,两面都是空白的,“那写些什么。”
“就写风流倜傥和……衣冠禽兽。”
云华提笔,细软的紫毫在洁白的扇面上留下点点墨迹,行云流水,简单的八个字遒劲有力,晕着淡淡的墨香。
真是厉害,倒是我小看了,我接过扇子,在上面使了个法术,云华看着我笑却并不拆穿。
虽然我算着二哥会领着皇帝来找我算账,却没想竟这么快,腾着一朵云就从高处落下,皇帝那身板,震得地上扬起一片细尘。
“怎么了二哥,皇帝还乖巧吗?”我上下打量着二哥的模样——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短了半截的头发,我努力保持着微笑,心里头狠狠地夸奖了皇帝一番。
“冉蘅!”二哥咬牙切齿地喊着着我的名字。
“是你先开口要的皇帝,我也是没想到的。”我指一指皇帝,是它干的可不是我,皇帝走过来蹭蹭我的脸,我将它往云华身上一推:“喏,你去找云华。”
云华咳一声道:“沧玥兄不如先进屋内换身衣服。”
二哥横我一眼,进了屋子。我看他未曾拿出自己的宝贝折扇就知道已经被皇帝烧了个精光。
“虽然皇帝现在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却也不会随便伤人。”
我瞧一眼屋内,凑近云华压低了声音道:“皇帝近日的鼻子不大通气,又适逢换毛,大概是误吸了进去,撩拨地难受又出不了气,喷嚏打多了自然烦躁。”一个没控制好张口就是一团火,我院子前的秋千就是这么没的。不过二哥倒霉,自己没避开,也算不上我的过错不是。
云华深深望我一眼,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有些误会。
正巧二哥换好衣服出来,身上倒是整齐了,只不过这头发不幸遭了殃,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原样,他扯着我要赔偿,我搂住皇帝的颈子,抓着它脖子上的绒毛道:“既然是皇帝干的,不如拿它的毛来赔偿吧。”这也算公平。
“皇帝是你的宠物,不如拿你的头发赔偿。”二哥上前,伸手要来拉我。
我往皇帝身后躲了躲,“这事出的意外,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怎又能赖上我,我实在没得东西赔偿你。”
我装得委屈,泫然欲泣,又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指着桌上的扇子道:“我这只有一份云华君刚写下的墨宝,你要便拿去。”说着便将桌上的扇子使劲往他那边推。
二哥伸手挡住要滑下桌子的扇子,手一抖展开,那遒劲的字越入他的眼中,我看他的眼神,便知有戏。
“再说皇帝根本上也是云华神君的兽宠,这头发,不如你向神君要去。”
二哥打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把戏,扇子我收下了,两日后的宴会你也一并要替我去。”
我瞧着他手中的折扇,嘟囔一声:“我的把戏你日后就会知道了。”一扭头发现云华正盯着我看,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有了更深的误会。
我尴尬一笑,“神君你有没有让头发长得更快的法子。”
“应该没有。”
好吧。
平日里打发来琅山拜访的女仙已经够我累一天的,这回扮成二哥的模样怕是会被她们吞吃入腹,若不是看在他头发被皇帝烧焦的份上,我才不会答应。
可琅山男多女少,我素日里交往的也都是男子,如朔方,流景之类,实在不晓得怎么应对,只能硬着头皮找云华请教,以云华的样貌对付事必然得心应手。
“嗯……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云华喝口茶,翻了一页书。
我看奚禹一眼,他点头,表示不假,平日来蓬莱拜访的人不是来求学的男仙,就是公事所需来请教神君的,除此之外清净得很。
我觉得不可思议,照云华这品行样貌,怎会遭此冷遇。
问一问隔壁的白鹤,她先是央我送一个香囊给二哥,提到云华才表示外头流言他样貌丑陋,脾气古怪,十来万岁,怕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吧。
“云华神君啊……双臂有那么长,腿肚子有碗口粗,声如洪钟,走两步这地都要震上两震,不过他是个厉害的神君呢,打得过妖兽的神君也该是这样子,你说对吧。”
我任由茶水从我的下巴滑到胸前,声如洪钟,丑陋不堪又法术高超的老头子?
我瞧一眼在边上认真看书的云华,那我面前的是谁,我咽一咽口水道:“你当真是他们说的云华神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