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门外的梅花残败不堪,不知是哪宫的主子或奴才发了气,要发泄在这些花草上面,皇后宫里倒是未曾听见半点言语,可别的嫔妃倒是闹得不可开交。
陈贵妃听说了这件事以后,特意邀了皇后一同来曹贵妃宫里坐坐,闲话家常。陈贵妃两眼就这样盯着她瞧,生怕错过一点儿蛛丝马迹,而曹贵妃眼神躲躲闪闪,更教陈贵妃天真的以为就是曹贵妃生事。“曹贵妃,莫不是你派人做的?”陈贵妃猜疑,但见曹贵妃一口否认,“本宫坐的正行的端,如何要做这小气之事,岂不自寻烦恼。”曹贵妃胆小如鼠可是宫中谁人都知晓的,那就是有人来追魂夺命了。瞧曹贵妃那一脸的惊恐相貌,莫不是,“莫不是那冷宫的梁氏所做?”愚蠢的女人,只待她们猜忌便可,如何需要皇后挂心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仉柔脸色稍变,“后宫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梁氏乃是自尽而亡,与后宫无任何干系。”众妃见皇后都这样说了,那谁人心中都有了一点半分的小心思小捉摸。何况宫里可是有两位梁妃,此事疑点颇多,皇后只愿后宫祥和,不愿多生事端,这事便也压制了下来。
只是这事到底还是闹到皇帝那里去了。一日夜间,梁妃说自己回宫时看见自己妹妹的魂魄飘荡,人当时就吓得昏厥过去,醒来便疯疯癫癫,不再识得自己宫里的婢子奴才们,可见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后宫便纷纷传言说是梁妃杀了梁妃,梁妃来向她追魂索命来了。梁妃宫里更是闹得人心惶惶,人人坐立难安。
这日夜里,寒风吹响,宫人们守在廊下,瑟瑟发抖,一个胆大的宫女说:“里头怎么没动静了,莫不是?”大家都在心中琢磨,便商量着要一同进去瞧个究竟,来到梁妃安寝的房中,梁妃两眼空洞无神,双腿发软无力,呓语不断,却无人能听得明白她说了些什么,实在令人费解,正是这时,一干人等看见窗外似有披头散发的不祥之物,均大为失色,外头昏天暗地,救助无门,宫人们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胆大的宫女吓得失了禁,真是惹人烦恼。
太后头风发作,又见宫里流言不断,只好亲手处理这件棘手之事。“哀家这几日头疼得厉害,又听见你们对近日怪事商谈不下,那么哀家倒是要看看宫中谁人敢如此放肆,惹得后宫鸡犬不宁。”仉柔一言不发,后妃议论纷纷,太后只得亲自断绝此事。
“传梁妃过来,哀家有话要问她。”香芸这便去请了梁妃过来,梁妃仍旧不省人事,口中一直说道:“不是我……不是我……”太后听了半晌的胡话,也听累了,“皇后,把她挪去冷宫吧,这样的疯言疯语,哀家听着头疼。”皇后似乎还不想送她去冷宫,“母后,臣妾以为此事疑点颇多,就这样送她去冷宫,若后宫仍无一日安宁,母后岂非愈发头痛。”她自是有一个好主意,“两位梁妃都是皇上的枕边人,既然皇上都不怕,那臣妾斗胆,请皇上今夜就召梁妃侍寝,看个究竟。”此等冒险之事,万万不可。
“此举哀家万万不能答应,若伤了皇帝性命,哀家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太后是万万不肯答应的,只是皇后下跪笃定:“臣妾愿意一试,若朕伤了皇上,臣妾愿以死谢罪。”“皇后娘娘说得好生轻巧?娘娘性命如何与当今比得?皇上真龙天子,你这一试,是否为了一己私欲,想要谋害皇上?”陈贵妃是陈国旧妇,亡国罪臣之女,蒙皇帝不弃,还愿纳她入府,已是天恩浩荡,一语惊人,太后对此事也更加警醒,宫中谁人不知皇后是辽国将军之妇,皇上纳的这位皇后是别人的遗孀,“娘娘的身世,早就令后宫不满,令前朝不满,你这一动手,莫不说皇上性命难保,只怕整个大宋都要跟你姓仉了!”众人好生惊讶,陈贵妃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语,“陈贵妃此言差矣,本宫是皇后,不会如此愚蠢,这下下三滥的手段,本宫绝不会指染,至于你所说的谋逆,那更是天方夜谭。陈贵妃,你本亡国之人,若非皇上喜欢你,你早已是刀下亡魂。”仉柔若不在此时反击一二,后宫众人总以为她是吃素的,便个个都可以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仉柔的身份也好,刘娥的身份也罢,本宫永远都是大宋的皇后。”皇后此时霸气侧漏,不怒自威,风采格外。既然皇后这样说,太后也得和她立下军令状,“若你的计谋失策伤了皇帝,哀家会当即要了你和你孩儿们的性命。”仉柔毫无惧怕之意,而她也要给太后一个台阶下,“为保万全,臣妾请太后亲自与皇上拿主意。”太后见她如此不是风范,便也依了她。
夜间,外头正是雷电交加。“皇上,梁妃已经接过来了,皇上您看要不要奴才……”苏元也不在话下,皇帝示意苏元退下,苏元恭敬而出来到后殿听候动静。此刻皇帝寝殿门外,一个人影一步步接近,四周无一人看守。而后宫众人也是为此提心吊胆,在各自房间里来回夺步,太后则命侍卫时刻留心皇帝寝殿动静,稍有差池,便是死伤无数。唯有皇后宫里无半分动静。仔细看来,这人影不正是梁妃吗?她不是疯了吗?手里那一柄短剑利器,可不是取人性命吗?皇帝正在看折子,她推了门进去,那剑锋利无比,可伤人于无形。皇帝埋着头也不抬起来看她,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故意为之。眼看手气刀落,皇帝一个闪身,叫道:“苏元,救驾。”皇后这边,只见皇后刚刚饮下一杯美酒,“走吧,去瞧瞧那位贵妃娘娘!”皇后也是深藏不露之人,只见她带着竹若便过去了。侍卫们蜂拥而出,拿刀指着这位梁妃,梁妃见势态不利,寡不敌众,仰天长笑道:“身败名裂又如何,我不怕。”皇后已经赶到了,竹若撑着伞,仉柔的眼睛里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此时雨夜中的她,穿着这身黑蓝边衮的服制,格外衬景。“你也来了?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哈哈,她早已落在网中,只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而死,“皇上,皇后,你们真是费尽心机。”皇帝面不挂色的告诉她:“朕竟不知你行径如此卑劣,为家族报仇,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为家族报仇,你装疯卖傻,合纵连横,真是让朕格外当心,若非你的贴身侍婢在皇后跟前露出马脚,朕倒真不知你如此恶毒,想要置朕于死地。”只见元济将她的宫女从后殿拽了出来,可怜她身受鞭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儿了。梁妃失势,计谋败露,皇帝与皇后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来引她入局,她输的一败涂地,输的好惨。皇帝与皇后进了寝殿,两人说着体己话。
“朕与你算计她,却将太后算计了进来,实在不该。朕要向太后请罪发落。”皇帝与她说道,仉柔说:“臣妾是怕,”她无辜的看着皇帝,说的话引皇帝爱怜,“若她真的伤了皇上,皇上却浑然不知,臣妾只怕会惭愧而死。”皇帝听她这样动情的话语,心都酥了,他哪里会怪她,他只想宠着她爱着她陪着她。两人在寝殿内恩爱非常,却不知外头苏元已命人将主仆二人乱棍打死于朦胧的雨夜之中,任惨叫声哀哀戚戚它也传不到帝后耳中,二人凄凉收场。
太后知晓了这件事的结局,也只称说是无力回天,意料中事。
仉柔在后宫的声势也渐渐大了起来,行事雷厉风行,虽不用十分的手段,却有叫人大开眼界的十二分的本事,动作越来越大,可皇帝却纵容她的一切,太后也不再对她多加管束,也管束不得她。
听闻近日京中人人相传有位白胡子道人,道法高深,赵恒听了喜不自胜,自然想要见一见这位道人,一论道法深意。
“娘娘,那人已到福宁殿,皇上与他在那里静论道法自然。”既然此刻不方便过去,仉柔便先等等。
这一等,竟等了三日之久。皇帝与他论得这样久,只有苏元一人陪侍。殿外,苏元出来了,“皇后娘娘吉祥,道人出来了。”仉柔侧立行礼,“皇上万福金安。”皇帝扶她起来,道:“这位是白易道人。”道人见仉柔深深地向他道了个万福,也回道:“娘娘有礼。”“这位娘娘好生面善,不知是否曾经见过?”道人说完,皇帝也有一丝疑虑地看着他,仉柔说:“道人道法高深,最是懂得因缘际会,本宫能得此机缘,真是三生有幸了。”仉柔这话让皇帝消了疑虑,她很会拿捏人心。“那便是了。”道人自然不愿为她带来横祸灾难,也不愿让自己身受苦楚。
道人对仉柔说了一句:“娘娘要找的,娘娘已经知晓,那道人也要告辞了。”说完便与皇帝告别。
却说这道人刚出了宫门,便驾鹤而去,百姓们都传是南极仙翁到此游玩,如此传说,倒不知虚实。
回到宫中,竹若便问道:“娘娘为何出了福宁殿,一路回来都高高兴兴的?”竹若倒觉得今日皇后古怪,皇后此刻的高兴劲儿真是像极了一个孩子。
仉柔说:“这道人便是把父亲带走的那一位。”竹若闲暇时听仉柔提起过此事,便道:“那娘娘为何不开口问他?”仉柔笑着看着她说道:“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然知晓,又如何敢当着皇帝的面寻得去向。”这也的确是这样,竹若也不再多问。
皇帝在福宁殿看折子有些累了,便小憩一会儿。仉柔做了些点心过来,悄悄的不惊动了皇帝。仉柔在为皇帝整理折子,便随便翻了一翻,多是谏言皇帝有关修建道观之事。过了半个时辰,皇帝也醒了,看她看的入迷,便不忍心吵她,任由她看着。皇帝让苏元去关门,苏元放轻了脚步去合上门,却还是吵着了她,她再看时皇帝正吃着她做的点心。她问:“官家何时醒来的?臣妾竟没有发觉。”苏元倒先打趣起来了:“皇上睡了半个时辰,娘娘便看了半个时辰。”苏元这句话总会叫人以为是皇帝睡了半个时辰,皇后便看了他半个时辰,皇帝也诓笑着说道:“苏元,你是坏透了!”苏元也与皇帝一般笑了,仉柔撇着嘴儿笑说道:“苏元与皇上挨得久了,这笑容也都一样的。”这份笑容都叫她痴迷。苏元哪里还能待下去呀,这不赶着便识相的出来了。外头的太监们嬉笑道:“师傅怎么倒出来了?也不侍奉官家。”苏元还不了解这些个坏小子么?不过是胆儿大了,便敢与师傅开玩笑了。他拿手中的鞭儿拍了拍那猴崽子的屁墩儿,“你这小兔崽子,越发没规矩了!”
“自己的碗儿自己端,自己的名字都是别人喊。”皇帝想了想,“柔儿,朕想着,烟花三月下扬州,宫外的风景总是格外秀丽,你可也想去看看么?”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她又怎会不肯呢?只是她有一个请求,不知皇帝肯不肯答允,所以眉眼处有些锁紧,皇帝看在眼里,“你有什么也跟朕说说,别总憋在心里,可好?”皇帝托着她的脸,挨近了看着她,仿佛这样他会看的更清楚一些,仉柔说:“那臣妾想带元济,仝全二人一同前往,皇上可应允?”皇帝如何不答允,只是他俩的身份,宫中规矩,太监无故不得外出,不过既然皇后要求带上,皇帝也想了折中的法子便是,“就让他二人扮为侍从随侍如何?”她只觉得极好。
很快就是太后的生辰千秋节,皇帝下扬州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皇帝只得打算起来下次再去了。太后生辰,命人赏下了不少东西,宫人们得到了也高兴。寿宴当晚,皇后与众妃点了长寿灯,祝祷太后:“臣妾祝太后安福永享,福安百益。”仉柔的孩儿们也纷纷祝祷:“恭祝皇祖母寿体安康。”陈贵妃,曹贵妃,索人,杨淑妃,沈德妃祝祷:“臣妾祝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姜美人祝祷太后:“臣妾恭祝太后永享安乐。”姜美人的公主也祝祷太后:“孙儿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后甚是喜爱姜美人的女儿,“姜美人,将公主带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姜美人自是听命。公主年幼,难免不听话一些,太后在殿内,后妃们在殿外楼墙上祝祷,公主年幼所以爱跑动,本就该乳母带着进去见太后,公主脚步快了一些,就连皇后也说:“快,跟着公主。”大家看着长寿灯明晃晃的照着,多少人心思都不在公主身上,仉柔命人将自己的孩子们看着不许乱跑,姜美人虽也跟着,却哪里跟得上,公主一不留神,下阶时踏了空,可怜公主一条人命,就这样被老天收了去,姜美人吓得昏厥,皇帝命人将她抬回宫中,太后受了大惊吓,仉柔命人好生送太后回宫,又请了胡太医过来,诊脉用药,一刻也不能歇息。
太后醒来后,连连问公主近况,胡太医只能摇头,不敢说话。“糊涂太医,怎么还不去煎药。”皇帝问声过来了,以此打发了胡太医出去,也让他喘口气儿,太后又问皇帝:“公主怎么样了?”皇帝安抚太后道:“母后不要再挂念公主如何了,朕已让皇后前去安抚姜美人,劝她节哀。”那么说,公主便是救不活了。
经此一事,太后身子一直不见好转,仉柔侍奉最多。姜美人也一下子瘦了许多,吃不下睡不着,所以总是见她跪在床前,无精打采,面无血色,蓬头垢面,无心装扮。皇帝也不愿来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