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杏树,如果开了花,那必定更加好看。
霆上槛霜降雪寒,雪鹰认宿苍鹰门。洞外有人洞外天,花知花谢故人园。瞑柏庐封西亭晚,苍松小翠走霞乘。小困镜花水中月,休得任教南门倜。
“皇上,您要是看累了!咱们就回垂拱殿吧!”苏元看皇帝就盯着这些杏树看来看去,也瞧不出个新鲜来,虽说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可脸上吹着也冷啊!
“皇上,您这几日来这杏岚的次数都已经五次了,要看什么都不如进去看看吧!”苏元也只能试试这个法子管不管用吧!
“母亲,哪一株是您的?”元儿问她,仉柔也不知道,这里头总是有她的杏树的,具体哪一株,随缘吧!
“或许是这一株吧!”仉柔指着那棵比较粗壮的杏树。
元儿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仉柔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你看,他们俩玩的多开心呀,仉柔看着他们玩得开心,那就够了。
苏元领着皇帝往这边过来了,仉柔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皇上,你看前面。”是啊,两个正玩得尽兴的小孩儿,他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般清静的笑声了。
“皇上驾到……”苏元一声传来,仉柔别不慌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他的到来。
皇帝见她不动,便自己前去,苏元等人欲跟随,皇帝阻止了。苏元也是把人都遣走了,自己也退开。
“停翠梭兮卷霜縠,引鸳杼兮割冰绡。”皇帝浅吟此诗,仉柔并未动容,“你真的对朕不存半分心思吗?”不是她不存这份心思,而是她不敢,“您是天子,不是普通百姓,仉柔也并不喜爱宫廷的繁华,不喜欢皇上。”
皇上的话,仉柔只当没听过,“元儿,明儿,咱们回去吧!”
苏元看得清清楚楚,皇帝是对仉柔动情了。
他看见皇帝把披风给她披上,“以后别穿这么少出来,若是冻坏了身子,再生出一场大病来,朕也心疼。”仉柔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接触,都跟达兰接触时一样,她总会觉得无比温暖,不知什么原因,仉柔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几乎和达兰一样,也是这样的温度,那种她舍不得把手挪开的温暖,苏元吓着了,两个孩子却跟没事儿似的,还在你追我赶。
皇帝也被她的做法震撼,可是这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
仉柔知道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她只当他是大英雄。
“娘说,自己喜欢的男人,他的肚子也是温暖的。”仉柔不光说了,她还用手去抚了抚了皇帝的肚子,即便隔了衣裳,她也感受得到,的确如此。
皇帝笑说:“你可是轻薄了朕!”皇帝轻松地推开了她,好了,“自今日起,你还是你,你方才摸了朕的肚子,也自知道了朕的温暖。朕说了什么,你权当没听见便可。”
“苏元。”皇帝唤了他过来,“送仉柔回宫歇息。”苏元赶紧过来说“是”,带着仉柔和两个孩子离开这杏岚。
皇帝看着仉柔指过的那棵树,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想必他也知道自己老了,可还是老当益壮哪!
除夕寒夜,集英楼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皇上,玉淑妃来了。”皇帝听完苏元回话,看着玉淑妃的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皇帝嘘寒问暖一番,“玉淑妃快两年没出席同座了吧?”玉淑妃静安道:“臣妾来迟了,请皇上恕罪。”好了好了,既然来了,“赶紧入席吧!”仉柔对这位玉淑妃颇为好奇,瞧着皇帝对她的爱重,想必她与皇帝情深意厚。
玉淑妃又在座位处福了福身,道:“臣妾想起了刚进后宫那年,除夕寒夜,难眠闻曲,实在寂寞。”这句话也当是表达一下她的思念亲人吧!
皇后也说话了:“本宫记得淑妃是郴州人,而郴州更有湘天之称。”皇后虽居内宫,却还是了解民间的。
除夕不就该是这样吗?话话家常就是最好的解愁,解这一年来所有的情愁。
皇帝说:“朕记得你说过,郴州岁暮风雨交加,初次惊破寒天冻地,而朕的后宫初春季节,所谓春寒时候。”玉淑妃不过笑笑,又说:“臣妾进宫前的确是天寒地冻,可是进宫后又是天上人间。”这话令人听着舒坦。
环顾所居,庭院深邃,空寂冷落,欲言无人,深沉而空虚。
“人世间除旧迎新的气氛,一点儿也看不到,闻不到。”一个老妇人拄着拐。
不知此人是谁?在宫中说如此伤感之语,就不怕惊动了皇上?
歌舞虽盛,可是皇后她们早就看腻了,而宫中歌姬舞女群歌群舞,并没有多大的看头。
在座的更多的是各朝的使臣,就连他们也都觉得看着一群歌姬舞女在眼前晃来晃去没什么意思。
赵恒府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来,皇帝早就把来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皇帝问苏元怎么回事,皇后正巧听见了,便说:“皇上,臣妾倒是想起来一事。”皇帝就先听皇后说完。
仉柔听见皇后说:“王妃已命人送了一盆花进来,臣妾瞧着那花开的不错,所以带来了,皇上看可……”话尚未说完,皇帝便说:“既然是一盆花,那就不看了也好。”
皇后看皇帝如此,还是央求道:“皇上,到底也是襄王府上的一片心意,若是不看,又是一憾。”
各朝使臣也议论纷纷,说着这样的话:“大宋皇帝后宫美女如花似玉,可是歌姬舞女却平貌无奇……”
“这样的歌舞,本朝年年都看,早就看腻了,本以为今年可以看看新鲜,谁知又是柳絮之姿。”
“除夕之夜,宫中梅花盛放,再好看的花,它也比不上梅花呀!”
……
皇后看了看王继恩,王继恩拍手示意人进来,婢女手中端了一盆石榴花进来,仉柔想着王后还能让人送什么东西进宫,原来是这个。
一株小小的石榴,竟也有使臣是从未见过的,这才叫奇事呢!
不止一个使臣不曾见过,有好几个都说没见过呢!
皇帝便问:“宫中从不出现石榴花,皇后,朕记得你宫里就有几株。”皇后心头一震,她是记得皇上不喜欢石榴花,自己宫里的那几株还是从梁氏宫里搬来的,每次皇帝看见都没说什么,怎么今日皇帝会这般不高兴,皇后会意王继恩,王继恩便要出去。
“是臣妾糊涂了。”皇后请罪道。
皇帝吃了一瓣贡橘,示意皇后靠近一点,小声说道:“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去处吗?何必劳烦王继恩辛苦跑一趟给抬出去,就抬来这里。”皇帝好算盘,皇后这下可以安心了。王继恩自然也就留了下来,不再跑出去一趟。
仉柔看了看那几个连石榴花都没见过的使臣,说:“几位使臣,可否给我看看?”
仉柔早就把谁是哪朝的使臣弄清楚了,这不,她对一个束发带帽男子说:“高丽可有此花?”李齐真说:“本朝自然有。”那就不用看了,不是!
仉柔又问了一句:“不知高丽王向大宋皇帝进奉了何物?”
皇帝这才注意起他们的谈话来。
高丽使臣道:“就是我手中的东西。”仉柔看着笑了,“筷子?”皇后看着她这般放肆,又看看皇帝,皇帝倒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她也就这样看着吧!
高丽使臣道:“本朝进奉的可是辟毒筷。”仉柔也不再多说话了。
今夜她可不是主角。
皇帝却说:“朕早就听说过大辽萧太后之舞倾动天下,你是大辽使臣,不如一舞?”
仉柔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让她跳舞,她素来也不爱舞蹈,偶然见萧太后跳舞,也不认真学学,若此刻去跳恐怕也会贻笑大方。
她只能说:“下女之舞,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听说仉柔自幼学习舞蹈,今夜是除夕,除夕守岁是旧俗,何必推辞?”皇帝这样说,是一定要她跳的,若是不跳,只怕今夜她也不好过。
皇帝又吩咐苏元:“取金缕衣来。”
仉柔知道,皇帝是要她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好好地跳一回。
仉柔穿上金缕衣后,那可真谓是美若天仙。
仉柔之舞却正如此歌所言:
歌曰:
金波远逐行云去,疏星时作银河渡。
画堂昨夜西风过,绣帘时拂朱门锁。
(金炉烟袅袅,烛暗纱窗晓。)
梅花吹入谁家笛,行云半夜凝空碧。
(声随幽怨绝,空断澄霜月。)
(月影下重檐,轻风花满帘。)
回廊远砌生秋草,梦魂千里青门道。
(鹦鹉怨长更,碧笼金锁横。)
(罗帏中夜起,霜月清如水。)
(玉露不成圆,宝筝悲断弦。)
(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
(和泪试严妆,落梅飞夜霜。)
西风袅袅凌歌扇,秋期正与行云远。
(翠被已销香,梦随寒漏长。)
沉沉朱户横金锁,纱窗月影随花过。
(烛泪欲阑干,落梅生晚寒。)
(宝钗横翠凤,千里香屏梦。)
欹鬟堕髻摇双桨,采莲晚出清江上。
(相逢颦翠黛,笑把珠珰解。)
[注:改编自冯延巳《菩萨蛮》]
哀情哽咽,谁能看出来?
统步极其细腻,好似在作工笔画,离恨衷情,层层深入,愈转愈深,愈深愈痛。却又十分热闹,如群莺乱啼,留恋传神。暗透思恋之情,深挚而柔情,清刚而不失沉雄之气。
也能让人看出她凝思神态,内在愁肠,外在愁情。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两者兼而有之,不失为入情入理。或来之匆匆,唯有用心方可尽情传达,全神贯注,从容沉静,敛眉垂目,回荡动人。
又是如经历了长久的离别,体验过多次伤高怀远之苦以后,盘郁萦绕心中的感情的倾泻,着实让人有一种特殊的感受。
故而仉柔的舞好,皇帝更是动容不已,在列无一不为之所倾。
舞动倾城,说的便是仉柔了吧。
“甚好。”皇帝由衷之言,皇后也大加赞誉,“仉柔此舞足以倾动天下,举国无双。恐无人能与之媲美。”
“多谢皇后赞誉,下女愧不敢受。”皇后如此赞誉,怕是无形之中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儿上。
各朝使臣也是时候回去了。
可是仉柔还没有走。
两个孩子不知为何大为哭泣,仉柔无法,只得问:“怎么哭的这样厉害?”元儿说:“我想回家。”明儿也一样哭着要回家,仉柔安慰他们道:“母亲还要去祭拜母亲的父母,恐怕还要耽搁上两三个月,正巧你们也不曾见过二位老人,母亲带你们去给他们看看,可好?”嗯,元儿点头。
元儿还好,可这明儿怎么也哐不好,就只是哭。
皇后来了。
“皇后万安。”仉柔福身。皇后说:“本宫听宫女来报说他们一大早就在闹腾,本宫过来看看,是怎么了?”她问仉柔,仉柔说:“他们是想家了。”原来如此,“你要去祭拜你的父母,孩子暂时安置在我宫里吧!”仉柔谢过皇后安排,只是她说:“我也希望两个孩子去见见他们,还是让我带着吧!”皇后也只好说:“那也好。”只是人之常情,皇后还是说:“孩子还小,如今外头还是冰天雪地,他们出去若是摔着滑着了,可就不好了。”皇后也是善意,不过既然仉柔坚持,她也不好多说,只由她自己做主便是。
仉柔还是注意到了皇后身边的宫人手中的那套金缕衣,“这是……”仉柔都明白了皇后的来意,还是问了一句,皇后说:“这是皇上的意思,你若是留下它那就是它的福气,你要是不中意,那也不打紧的。”
“多谢皇上,多谢娘娘。”仉柔恭谢皇上皇后厚爱。
她很喜欢这件金缕衣,毕竟这是她跳出天人之舞来的。
院角的梅花,红得那样好看,这金碧辉煌的宫廷,真的会锁尽人一生的年华吗?
仉柔仍然记得自己的本心就是要远离宫廷,她看着他们的孩子,这对龙凤胎已然足够,她并不求能得到大宋皇帝的垂青,她也不后悔自己那日的举动,她碰了一个不能碰的男人,她去感受了他的温暖,可是,她并不害怕。
“母亲,今年的冬天为什么还没完?”仉柔也不知道,对于元儿的问题,她的回答或许已经够了:“今年,明年,几十年,也许有一年的雪就在今年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