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
2016年8月25日
超级秃头人在旅馆里兜兜转转逛了一圈,很失望地发现就连自动售货机里的零食都变成了粉末,虽然咂摸一下还能品出一丁点原味来,但是显然是没法吃的。他站在旅馆二楼一条装饰着壁毯的走廊里,手上提着刚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一个瓶子,瓶盖密封得挺好,但是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了。
超级秃头人掂了掂酒瓶,甩手把它丢过了整个走廊,砸破了走廊尽头储物间的门,好像碰倒了什么东西。
这个地方作为教学关是很不合适的,超级秃头人在心里评价道,关卡缺少指引,连线索都没有,再不济也应该在尸体上放个录音机吧对不对。他也不是没翻过毛背心哥的手机,结果发现手机还上了锁屏锁哦,还要输8位密码,不知道他平时玩手机怎么受得了。
“你又不是什么秘密特工,难不成是在外面养了小的?”当时超级秃头人试了四次密码全错,恼羞成怒,一脚把那手机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忿忿不平之下,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真相。
就在超级秃头人出于无聊在旅馆内大肆破坏的时候——他把这种破坏叫做找幻影墙壁——他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打扰啦!”
超级秃头人闻声转过头,正看到老李推开半扇门进来——另半扇门刚刚被超级秃头人一掌劈成了一地破木片。这位李先生向他推销各种各样的灵魂增值方案已经许多年了,每周分秒不差地出现在超级秃头人面前,超级秃头人不用看就知道这会儿这位销售员正从包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
“哟,您这是在出差么?”老李趿着拖鞋走进这间房间,好像没看到超级秃头人正把整个小冰箱扯成两片一样。他拖过一张椅子,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保温瓶来,自顾自地倒上茶。
超级秃头人很没必要地喘了会儿粗气,这只是一种人性化表达他已经闹够了的形式。他耸耸肩:“没出差。嗨,我出什么差。”说着,超级秃头人坐下来,蛮不客气地接过茶杯灌了一气。
“我正走在下班路上呢,莫名其妙就到这来了。”超级秃头人叹了口气。
老李很理解这种叹息,他以前做的一个客户就是这样,有点两边不靠,内心虽然期待壮丽宏大的冒险,但是走到教学关面前,又惦记着回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寻常日子。
“要我帮你给公司请假么?”
“你要不干脆把我带回去得了。”
“那你得用灵魂换,我帮你去请假这叫朋友帮忙,送你回去那可不一样。”老李吹开几片浮在面上的茶叶,嘬了一口,像是嫌茶水太烫,又把杯子放下了。“现在我看你还是先等等吧,到双十一好像是有活动,全产品线返20%。”
“什么叫返20%?我就拿着20%能用么。”
老李面露难色:“嗯。也不是不能用吧。”
什么叫也不是不能用,还“吧”?超级秃头人被勾起了一点点好奇心,剂量差不多刚好够杀死两到三只蟑螂的那么一点点。老李其实等着他接这话茬等了好一阵了,他也顺理成章地从包里掏出一本2700页厚的小册子,茶几上不太摆得下,他就顺手搁在一边的床上翻了起来。
“咱们这个返现是20%起,你要换点什么大单,比方说什么完美真挚纯洁的爱情,什么终身免税,什么,我看看,这个体验灭世边缘……这个你用不着,反正这种都是返50%的。”
你等等等等,这个和咱们之前聊的有区别么?
“你返给我半拉灵魂,我拿了只够瘫在床上,这我拿回来有用么?”
“也不是瘫在床上,就是我们拿掉点你用不到的功能。你么,我看你又不用谈恋爱,后面那些相关的什么家庭啊什么子女啊这块全都拿出来消费算了,你现在喜欢做的什么工作啊打游戏啊看动画片儿啊都返给你。”
超级秃头人思考了一会儿,口风有点松动:“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上班……恋爱也不是不能谈……”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受到魔鬼的引诱,赶忙岔开话题:“我跟你讲,现在我被卡在这个什么鬼绿野仙踪里面,出是出不去的,死我又死不了,你跟我谈什么都是白谈的。”他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起他“看到”的那个怪物是怎么把房间抬起来,怎么嚼人,怎么噗地一声把毛背心哥吐出来的。
老李点点头,又从公文包里拖出一本巨大的产品目录来,人皮包裹的封面上隐约可以看到几张被拉伸开的面孔。
“我看一下……”来自地狱的销售员翻过几页泛黄的纸张,很快找到了他一直试图推销的东西:“你看,消灭确定或不确定的目标,一七几几年的时候我跟你提到过的。”
“一七七九年。”超级秃头人补充道。
“‘只需要提供目标特征,无须目视、接触目标,零耗材施法,安坐家中享受终极安全保障’,唔,这功能实际上提供一个高级位面转移法术,把目标传送到分拨中心,分拣之后再分配给需要召唤物的用户……以前可没这么详细的说明。”
“你们还要把这东西拿去再利用的吗。”
老李喝了口茶:“这是当然的。”
“那咱们下去看一下?”说实话,超级秃头人自己一个人确实不敢下去,他胆子很小的。
出乎超级秃头人的意料,老李只是很优雅地摆摆手:“我一会儿要去接小孩放学,等下我会联系公司让他们派人来。”说着老李站起来,也不收拾那两本巨大的产品目录。
“你没事翻翻玩吧,万一有你想要的东西呢?”
“一会儿我让我徒弟来,有事你找她说。就这样啊,我走了,好好把握。”
说着,他提着公文包走了出去,礼貌地在身后带上了门。超级秃头人甚至懒得追出去,他知道门后什么都没有。
秘鲁
库斯科
2016年8月14日
D31B站
黄福泉博士难得有了好脸色,他迈着相对而言比较轻快的步伐走下金属扶梯,一路朝着安装地震仪的混凝土平台走去。
地下爆炸勘探得出了非常详细的地下隧道网络图像,从海平面以上3000米到海平面以下11000米的岩石裂隙都形成了一个简单的2维图像,一些不到30厘米长的裂隙都额可以从图上看出来。13日上午设备运抵,于是他们又进行了一次非爆破性的地震勘探,果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就好像地下根本不存在什么吸食人类血肉的隧道一样。
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黄福泉不用担心在基金会调集更多资源之前这些隧道就被别人意外发现了,而且在地面上侦测不到一次大爆炸的震动,意味着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对这个竖井进行“适当的”处置,简而言之就是往里面塞一套传感器把口子堵了。这是基金会对NSRS非标准超现实结构的标准处置办法,如果你意识到这和许多民间传说中封印魔鬼的手法非常接近,那么恭喜你,你算是初步了解了基金会一小部分的历史。
非标准超现实结构实际上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是对物质世界的戏仿,其中包含了相当恶意的成分。大部分复杂的NSRS系统都是基金会工作人员自己造成的,他们在这行工作了太久,以至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偏见抵达工作现场,而没受过完整训练的新人又满脑子奇谈怪论,这些信息会反过来影响NSRS系统,让它变得更“科学”或者更“神秘”。如果他们一开始抵达现场的时候,就像傻瓜一样直接把没有防护措施的人员直接降到竖井底部工作,井底的温度可能都不会上升到科学的403摄氏度。
当然,之前那些印加人施加的影响可能会造成更可怕的后果,比方说他们在完蛋之前已经献祭了1998个人类祭品,加上掉下去的维修工和基金会工作人员正好凑齐2000个触发一个印加世界末日事件白色大鸟会从天而降给世界带来毁灭,于是该NSRS系统膨胀至宇宙尺度寻找合适的大鸟、飞行器、可以产生合适羽状彗尾的岩石——一般走到这步的时候就会直接引发一次灭世危机。
汉森作为工程主管正在翻看黄福泉的报告,里面都是些例行公事的申请和设计,基金会每年要在全球范围内封闭超过两千处类似的地点,这些东西都是标准化的。
“我们不会引发一次OSK等级的危机吧。”
黄福泉想了想他在安全生产课程里看到的记录,他那些倒霉的同事遭遇的意外令人寒毛直竖,造成意外的原因发人深省,只是读的事故报告越多,黄福泉就越清楚自己这样的一线人员在遭遇意外前的自由裁量权限小得可怜,只有按照SOP执行,最终死于SOP没有估计到的情况才能避免被后来者当作笑柄。
“这里有几个符文我们只能在美国生产,对蚀刻纹路的精度要求太高。”汉森翻了一遍图纸,把里面没法很快获得的组件一个一个标出来:“河畔城的事才过去一个多月,ASA正瞪大了眼睛找事,这些东西出关是很麻烦的。”
基金会有一套自己的全球供应链,隐藏在所属企业的正常贸易中,只是这些贸易也一样会受到来自日常世界的各种干扰。黄福泉一开始也没有期望事情能如同计划一样顺利地进行,他只想尽快从库斯科的一应事务中脱身,免得惹出什么大麻烦。
“有一些组件我们可以在马来西亚生产,还有些只能靠低一档次的存货了。我们又不是做永久性封印,只要封印能维持24到36个月就够了”实际上的要求更低,最多3个月后D31A站就会升格为常驻的永久性研究站,到时候研究人员自然会解开封印的。
黄福泉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常任研究员会遭遇的至少十五种死法,只要自己不犯错就有机会坐到那个幸灾乐祸的观众席上。
他花了一秒或者两秒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错过了防寒帐篷外的的叫喊声。
“博士!你得出来看看这个。”一个穿着橘黄色外套的工作人员冲进帐篷,带进一阵冷风。
“你等下。”黄博士只是挥了挥手:“我一会儿过来。”
基金会为管理层设计了一套非常稳定的心理模型,汉森就是那个有求必应的支点。黄福泉看着他丢下手上的电脑,走到帐篷门口,他伸手撩开门帘,2米多的身高把帐篷门堵了半拉。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描述一下黄福泉单独的心理活动,讲讲他们这个临时的管理层班子,讲讲他和汉森1995年在杜尚别当驻站研究员时的往事。然而,讲句老实话,作者实在懒得深挖几个马上要死的角色。
黄福泉盯着自己被修改过的报告看了两三分钟,一边在对比基金会内网上的库存数据,确定被汉森勾出来的项目确实没法取得。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汉森还站在门口,甚至没把手上的门帘放下。
就在他从椅子上起身,准备走去门口看个究竟的时候,八根枝条中的一支从图腾树上脱落下来,把整个D31B站压在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