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初冬，澎湖却因着湖正中央的一眼温泉而减弱了些许凛冽寒意，可饶是如此，一舞献罢的楚忆珊登上水榭高阁之时，众人还是不禁为她唏嘘一声。轻薄的纱衣覆于云裳之上，远观尚不觉，此时近看却是不由得替她打个寒颤。
楚忆珊走至龙椅正前方盈盈拜下，楚燕铮轻抚胡须连连点头对女儿道了声辛苦，衣袖一摆示意她入座观礼。
楚忆珊点头应是，退了下来。可不知怎么，轻靠在楚云轩肩侧歪着脑袋瞧过去的沉香竟是从她那一副从容恬静的神情中窥见了一点点的不情愿以及隐而不发的丝丝凄楚。
“她，似乎……”
没有将疑惑问出口，楚云轩却像是心有灵犀般感受到了，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稍稍侧了头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府之后本王再于你细细解释。”
沉香并没在意此时两人间尽显暧昧的距离和气氛，反而难得乖巧地点了头，道：“也好！”
楚忆琳转身望向已然见怪不怪的十哥，伸手指向面前一言不合就不顾旁人秀起恩爱来的七哥七嫂，无声询问：“这两位经常如此？”
楚云皓左腿屈膝撑着左肘，酒杯在手中晃着圈儿，挑了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含笑耸肩，同样无声回应：“这算轻的！”
楚忆琳连连咋舌：不得了啊不得了，果然这世间万物总有其相生相克之理。
想到这里，又打眼瞧见去船舱内阁换了舞服的姐姐款款朝这边走来，听见围观百姓仍然络绎不绝的赞叹喝彩，楚忆琳一边为姐姐骄傲着，一边偷偷向龙椅后那着了红缨盔甲面容肃厉之人投去视线。
“这位便是七王嫂吧？小妹忆淑特来问安！”
楚忆珊的声音成功将楚忆琳的心神拉了回来，做贼心虚地将有些慌乱的眼神望向姐姐。
幸而楚忆珊的注意正放在沉香身上，没有发觉妹妹的不自然。
“安盛，过来这边坐！”楚云轩轻轻招手对这位妹妹示意旁边的席位，却是将沉香紧紧揽在臂弯，不容她起身让座。
楚忆琳和楚云皓看在眼里，默契地只稍稍匀出来了刚够大半个人坐下的位置，然后，很不意外地瞥见了七哥嘴角上扬的弧度，而此时因着席位紧张而更亲密地靠在他身侧的沉香却是对此毫无察觉。
高台之上的献艺仍在继续。皇妃、郡主以及王侯将相家的闺阁千金……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高台之上缓缓出现一位通身墨色如画的公子，衬得他本就光洁的面庞更如朗月清辉般夺人心魄，只是那凛冽的气质却依旧不容人直视。
楚云轩——祁邯最为人乐道又最为人所忌惮的瑞王爷，竟然亲自登台于万千百姓面前献艺，简直是匪夷所思。
然而，他就这般真真切切站在了那高台之上，在一众女眷演绎过后，身为叱咤朝野的瑞王爷，却是成为了今日唯一一位登台的男子。
围观百姓皆是瞠目结舌，一时间不敢有所动作，彩船上闻听高台上的男子竟是瑞王楚云轩亦无一不惊诧，唯有水榭高阁之上的楚燕铮及楚家兄弟们却是含了笑意等着楚云轩的表演。
干净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便微闭了双眸，冷魅的气质彰显无遗。而他手下的琴却又似心底那一方不曾被污浊沾染的净世，恬淡中裹着层层凄婉，琴艺之绝，真是闻者失神。
一曲奏罢，楚云轩的眉眼一直低垂，没有丝毫环顾一周看看自己登场效果的心思，只是淡淡起了身迈步走下高台。
阻隔众人视线的帷幔之中，早有一人静静等候。
楚云轩终是眼眸一亮，星辰瀚海入了眼，原本冰冷的脸色也瞬间温暖起来。
“沉香！”
这两个字仿佛真的带上了一丝甜甜的香味，气息萦绕在了他的嘴边，牵起了最本能的笑意。
沉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当他为自己放弃原则在万人观仰之中站上那高台，竟是不由自主地就想一同陪他。或许，是出于一种别样的感激之情，就仅此而已吧？
心里繁复难以言辞，嘴角却同样不经意挂上了笑意，沉香挽手在腹前直直望进楚云轩的眼中。
“我从来不知你的琴艺这般好！”
话音未落，楚云轩已走到了面前，与她同站一个台阶之上，单手负于身后，轻抬了另一只手再次很是自然地将她肩头的长发轻拂于身后，眼中的光芒似能将人沉溺其中。语声轻微却没来由地敲击着沉香的心尖。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来日方长，本王自会一一允你知晓。”
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跟了他过来，第一次，面对楚云轩的靠近，沉香局促了起来。这一瞬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迎上他炙热的目光。交叠的双手紧紧握起，她有些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道：“咱们先……先回去吧！”
头顶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沉香只觉耳根处微微发烫，更是将感觉仍旧迷糊的脑袋埋了下去不肯抬头。
“沉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觉耳根处的红晕应该已经减退的沉香在楚云轩一声无比温柔的轻唤中终是扬起了头，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两片凉薄的唇，轻轻贴于她额头。
“走吧，咱们要赶回水榭上，父皇应是要摆驾回宫了，莫要让人以为你不分场合竟要与本王在此地缠绵缱绻。”
“楚云轩！你……你闭嘴！”被偷袭成功的沉香很是恼火，再加上这人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更是愠怒，向后退了两大步，恶狠狠瞪着笑得一脸满足的楚云轩，“我真是鬼上身了，还跑到这里来感谢你。哼，早知你这般恃恩忘礼，我就该自己去献艺。”
见楚云轩依旧笑得开怀，沉香是真想上前捏住他的脸颊发泄一通满腔怨气，奈何身处祁邯，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有贼心没贼胆的她只好默默在心里画着圈圈诅咒了两句，又探着脑袋往帷幔出口乘船的码头瞧了眼，确定候在那儿的船夫并没往这里注目，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再踮脚迈下了两个台阶，回头瞪着站在原地不曾动身的楚云轩，警告道：“看在你轻薄程度不大的份儿上，这次就算了，要再有下次，小心我真的对你不客气！哼！”
说完话转过身去的同时，沉香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还“轻薄程度不大”？亏你想得出来？
然而，身后的楚云轩却在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中更弯了眉眼。嗯？不客气吗？本王倒是很期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