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寒风刺骨。
黑暗的小巷里,一个人拔足狂奔,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凌乱。
粗重的喘息声,在风雪凄厉的哀嚎声下依旧清晰可闻。
小巷就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一眼望过去是无边的黑暗。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是的,他已经受了伤,很重的伤。
在他的背后足足插了三支弩箭,而他胸前还有一道从一侧锁骨直到另一侧腰腹的狰狞刀伤。
鲜血渗透他黑色的夜行服,变成一片模糊的暗色。
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消散,就已经被风雪撕扯的一丝不剩。
夜行衣和鲜血,衬的他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大颗的汗珠,在蒙面的黑巾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啪嗒,啪嗒,啪嗒……
落在雪地上的,已经分不出是汗水还是血水,只能看见雪地上被灼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洞,冒着腾腾的热气,然后被风雪冻结。
他在风雪里奔跑,一路向前,就像是在追寻最广阔的天地、梦想、自由、或者希望。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馥郁花香,夜来香的味道,浓的连风雪都无法吹散。
她来了!男人身体一僵,接着是发疯了地拔腿就跑。
“我说冤家,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女子的声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甜软,像是刚刚出笼的糯米糕,让人垂涎欲滴,直想扑上去啃上几口。
可这样动人的声音在男人听来,却如同催命符。他只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尽早远离这里。
“这风大雪大的,也不说等等我,你跑什么呀?”一个女人从巷尾走出来,撑着一把猩红色的伞。
她生的高挑,姿态妩媚,脸上罩了半截彩色的狐狸面具,看不清楚长相。
粉色的小衣只到肚脐以上,一双玉色的手臂就那么露在了空气里;紫色的长裙上缝着大朵大朵玫粉色的蔷薇绢花,行动间好像开出了一个夏季。
她脚上并没有穿鞋子,走上雪上不单没有声音,就连脚印也是浅浅的,如同鬼魅。
她似乎是不知道冷热,冬日的雪夜里也不过就是披了一件短小的半身狐裘披肩,白色狐裘上掺杂了几缕鲜艳的红色。一只睁眼的狐狸头趴在她的肩上,在这样的暗夜里显得阴森而且恐怖。
男人没有回头,对她的话也是置若未闻,只是拼了命地奔跑。
近了,更近了……
十步之外,就是街道。
虽然是风雪夜,无人上街行走,但万家朦胧的灯火还是让男人感到了一丝温暖和安心。
更重要的是,在街的对面,就是京畿九门提督衙门,那里昼夜不歇有人站岗。
“冤家!”女人嗔了一句,“都说了让你等等我,你怎么还跑啊?”说话间,她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男人的肩膀。
男人脊背一僵,回手就是一掌。
“呵呵!”女人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可是那声音太小了,小的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
“你这冤家,好狠的心啊!”女人手起伞落。
“啊!”凄厉的惨叫声直冲耳膜。
鲜血迸溅,男人的那条手臂高高抛起,“啪嚓”一声砸在了雪地上。
在看女人手里,那哪里是什么伞,分明是一把刀,闪着森森寒光的一把刀。
男人只是惨叫了一声,连伤口都不曾处理,根本不曾停顿,继续向前奔跑。
九步,八步,七步……
灯火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可触摸。
女人“咯咯咯”地笑着,声如银铃,脚下的步子却如同鬼魅。
六步,五步,四步……
女人的一只手,重新搭上了男人另外一侧的肩膀。
“冤家,留下来吧!”女人娇笑着,甚至还伸出另外一只手作出环抱的姿势,“只有你愿意留下来,今晚,我就是你的!”
“妖女!”男人终于开口,却不是答应,而是咬牙切齿的咒骂。
内力发动,男人生生震断了自己的另外一条手臂。
血气逆行,男人吐了一口鲜血,继续向前。
三步,两步……
带钩的伞柄从后面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挣扎了两下,伞柄被收了回去。
男人僵硬着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一只手出现在自己的左胸前,指甲上面涂了好看的粉蓝色丹蔻。
“咦?”女人似乎是有些惊讶,穿过男人胸膛的那只手摊开、再握紧、又重新摊开、又握紧。
脚步声响起,刚才的那声惨叫到底还是惊动了衙门的人。
女人不悦地撇了撇嘴,抽出了手掌,甩了两下,快步走向巷尾的黑暗。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两眼,眼中带上了几分懊恼的神色。
衙门里的官差提着灯笼走过来,只看到一个人倒在巷口,距离街道上的大理石地面很近很近……
一大早,天还未亮,雪还未停,沈府的大门就被人拍的“啪啪”作响。
门房从临时休息的床上坐起来,踩上鞋,披着烟灰色的棉衣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队官差,清一色的黑伞,红棕色的官服,腰间别着长剑,各色的剑穗在寒风中飘摇。
这些人,不是时常上门的锦衣卫或者西厂的侍卫们。
门房扒着门,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们是……?”
这些人带头的,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一脸横肉,配上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子,说起话来更是面无表情,严厉的好像是在审犯人,“我们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差吏。昨天夜里我们的人在灯笼巷发现了一个男人,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提督大人请你们家大人过府一趟!”
他身后的人闻言,递上来一个物件。
门房赶紧接过来,略略一看,已是大惊失色。
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牌子,正面只有“西厂”二字。
西厂制式的牌子,门房自然没有见过,可是他识得几个字,认识“西厂”二字。
门房拿着牌子,连话都没说,急急地就往门里跑去。
半道上,衣服“啪叽”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门房连衣服也顾不上,似乎是忘了寒冷,一路小跑着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