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皮肤,黏滑的湿液,交错的鳞片,凸起的嘴唇,鼓涨的眼泡,纠缠的蛇发,矮壮的体躯,畸形的关节,强劲的蛇尾。
出现在镜子里的卡托胥差不多是一个罩着袍子的鱼头人身蛇尾的妖怪。
实话实说,卡托胥懵了。
“这他妈的……”
“是你,朋友,还蛮俊俏的嘛。”那个生物摇头晃脑啧啧作声,“一定受欢迎!放心!”
这个生物爽朗地笑了。
卡托胥难过得快哭了。
“我要变回去!告诉我怎么变回去!”卡托胥朝着这个生物狂吼。
“哇噢!别激动唉,小伙子。咱们好好说话!”
卡托胥急促地喘息了一阵,他的鱼鳃一鼓一张地好似风箱,看得出是情绪激动到不行。
“呼,好,你说吧,有什么办法让我变回原样!”卡托胥盯着那个生物。
那个生物摇头晃脑的,“唔,我想想,你变成这样其实是因为来到了这里,第二层水面。”
“第二层水面?水面还有第二层?”卡托胥怀疑自己听错了,抑或是一个什么专有名词自己不知道。
“是的是的,第二层水面,一般来说当然不会有,不过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你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世界,偏离了空间,也偏离了时间。”这个生物侃侃而谈,一对眼斑变化着色彩。
“难道这里是虚空?”卡托胥心惊胆战地问道。
“虚空?你是说大源?噢呦,真是繁多的名目,这已经是我听到的第四百六十七个形容那里的名词了。如果你是说那片充满奥秘的神秘所在,那么就是了,但你说这里?那就不是,这里不是大源。”
卡托胥已经勉强平静下来了,现在至少有了线索能解决问题,他要全神贯注。
他继续问:“那么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那个生物低头用眼斑对着卡托胥的鱼脸,“打量”一阵,摇摇头,“你不行。”
“什么意思?”卡托胥一张鱼脸露出思索的意味来。
“很多踪缘人都试过了。你有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没什么好期待你的。”
“踪缘人?”
“这个是我们这些误入第二层水面的人的自称。呵呵,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很奇怪,不过原本都是正常的人。”那个生物说完话,突然表现出意兴阑珊的样子,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里!”卡托胥看这生物似乎要走,急忙追问。
“想知道?那我问你,你还记得以前自己是什么模样吗?”这生物嗤笑一声。
“我以前——”卡托胥一句话未说完,却卡壳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是卡托胥?冰息桥堡的继承人,奥术师学徒……不,不对不对,自己的模样是……金发?不,越来越模糊了!
不仅如此,从前的记忆也开始不断模糊,似乎这里是一片吞噬记忆的绝望之地。
“我……不,我不在乎这个,告诉我怎么离开!”卡托胥晃晃脑袋不去回忆,越是去想,记得越少。
“唉……好吧,总归只是无聊的尝试,你先想办法活下来,过一段时间我会找你的,或者是你找到我,说不准呢。”说完,不等卡托胥继续追问,他一个跨步消失了。
卡托胥只来得及追两步就没了对方的踪影,顿时气急,“该死!”
他现在才有空打量这个房间。
暗沉沉的原木色构成整个房间基本的色调,地板是厚重的木板铺的,墙壁总共三米高,一米半是木头墙裙,也是暗沉沉的原木色,泛着光滑的釉质色泽,又积着灰,墙面本身是石质的,淡黄色的石灰石已经暗淡了,还罩着污渍。天花板是一个不算深的拱顶,有大量粗朴的雕花,还挂有一个破碎的大吊灯。地上倒着许多家具,主要是书架,还有破烂的桌椅。房间总体就是破旧,不过看得出原本的繁华。
卡托胥抬起书架,捡起一些基本烂到不能看的书籍。
“符文……探解?”他一张鱼脸皱起来。
“咄咄咄”有人敲门。
卡托胥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破地方还有敲门的人,难道是知道里面有人?
“谁!”他大喊。
没有回答。
“咄咄咄”继续敲门。
卡托胥轻轻放下手里的烂书,拿起地上的长剑,一步步走到门前。
“咄咄咄”第三次了。
卡托胥抓住门把,慢慢打开。
门开了。
外面没有人。
“恶作剧?”卡托胥皱眉。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这里是走廊,依然是破破烂烂,地上的烂纸张铺满地板,倾倒的柜子、横陈的木板到处都是,让原本宽敞的走廊都拥挤起来。
一个人也没有,或者说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
卡托胥看着暗沉沉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房间,尽头有一个窗户,有光透进来。
他情不自禁就想过去看看。
忽然想起之前那个生物说的:“你先想办法活下来……”
为什么这么说?
他已经走到窗前了,现在两侧又是新的走廊,各自通向幽深黑暗之处。
他打开窗户。
外面的世界入眼的第一刹那,卡托胥屏住了呼吸。
暗淡的灰紫色天空,繁复的云层积压,有光线透过,明暗变化,亮处好似紫罗兰,暗处就如同深海。地平线上阴沉的高山绵延起伏,这些山有着铁石心肠,看外表就是黢黑的,好似黑色尖锐的燧石,有一座插入云端,格外尖利骇人。山上稀稀疏疏远远近近地矗立着高大的船桨一般的机器,发着森森的蓝色冷光,迷幻而强硬。地上是沟壑纵横的无情的黑色荒野,完全是石漠,一点点生机都没有,放眼望去看到的只有绝望。
“Se-Woooo”一阵低沉低沉的鸣叫在云层里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云里。
卡托胥睁大一对鱼眼努力看去。
一直如鲸如鱿的巨兽缓缓滑过天际,露出只鳞片羽,但播撒下的阴影已经大到覆盖半个荒原了。
浓重的压迫感让卡托胥无法呼吸。
半晌,巨兽远离了。
“呼——”卡托胥擦了擦鱼头的粘汗,“吓死人了。”
关上窗户,一转身,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接近他了。
黑影还在走廊,但正在慢慢移动过来。
“你是谁!”
没有回答。
光照下的黑影依然漆黑,仿佛能吸收光线一样。让人心里不安。尤其是其隐隐约约露出的枯槁惨白的脸,更是叫人害怕。
卡托胥握紧长剑,一咬牙,上去就是一顿砍。
然而长剑就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黑影。
黑影还在继续逼近,虽然很慢,但坚定不移。
卡托胥情不自禁地倒退,耳边突然响起诡异的哭声来。
他有些毛了,赶紧扭头就跑,拐进右边走廊,冲到尽头尽然是死胡同,再回头,黑影竟然已经走了一半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响了,似乎下一秒就是死期到了。
卡托胥病急乱投医,推开旁边一扇门,躲了进去。
哭声停住了。
“呼……”
卡托胥一口气慢慢呼出。
“咄咄咄”敲门声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