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安静下来。
原本闲聊的客人们看到有热闹可看,就纷纷住嘴,一个个都张望着雅间的位置。
有大胆的,就凑过来围观;有拉不下脸的,就叫人替他来看,自己听转述;有位置不好的,又不敢直接到雅间门口围着,就走动起来,远远地观望。
一时间王庞所在的雅间成了焦点。
卫不应赶紧给闯入的大汉一个眼色,再转过头来,弯下腰对王庞说:“义父大人,容禀。”
王庞没有回应,只是看向闯入者。这是一个精瘦的男子,比卫不应高些、瘦些;脸上没有膘,一层肌肉一层皮都薄薄地贴在面骨上,两腮下凹,显得颧骨高了些;眼睛倒是挺大,很有神,此刻这双有神的眼死死盯着王庞;眉毛是粗浓而整齐的,这时候正皱着;皮肤比卫不应更黑些,脖颈处有晒伤的红斑。
“老祖我不喜欢抬头看人。”
气氛有点僵硬,那大汉眉毛一挑,就要骂人。王庞不会给他机会的。
王庞要用九节鞭教他做人。
一般九节鞭的携带,要么折叠,要么盘腰,不过折叠起来后要打开很容易,盘起来后想解开就麻烦。
王庞是盘起来的,不过没有固定,只是用气机牵引着,像盘绕在树上的蟒蛇一样吊在腰间。
九节鞭的鞭头激射出去,像伏击的眼镜蛇那迅速、精确的扑击。
简直就像真正的活物一样,王庞的手放在桌上,但九节鞭已经缠上了大汉的脖颈,不断勒紧。
一切都是如此之迅速,不论是雅间里的两个人,还是围观的顾客,没有人反应过来,只见一道乌沉沉的银光闪过,就像一道惊雷,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
大汉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了。
卫不应看着大汉抓着脖子上的九节鞭,漆黑的脸庞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暴绽,呲出牙齿,唇角流出白沫来,慢慢慢慢地跪在地上,乃至蜷缩起来——这场面对卫不应来说很是记忆犹新,他的心里再次浮现出那窒息的恐惧。
他不敢说话,就是“砰”地跪在王庞面前,“梆梆”磕头。
王庞放松了九节鞭,看着大汉不断咳嗽、喘气,连眼泪都咳出来,他心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死里逃生的喜悦、对王庞的仇恨。
王庞笑了笑,不以为意。
这时候,酒楼里不断响起压低的惊叫、窃窃私语,汇集起来闹哄哄的。
“不应孩儿,把门去合上。”王庞有点乐在其中了。收一个儿子就像《西游记》里大妖怪收小妖怪一样,都是做长辈、受孝敬,算是现实中没有的经历。
卫不应的额头流血了,但不敢处理,连滚带爬地去把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喧闹。
“哼!”王庞装腔作势地,“你这泼厮,枉负我不应孩儿一番好意。”
大汉喘匀气,就打算说几句找回场子。卫不应冲过去拉住他,一番耳语。
王庞的话没有回应,就有点无趣,转头打量雅间的环境。
整个雅间是冷色调的,装饰物有木雕屏风、竹雕挂饰、砖雕墙、字画等等,营造了丰富的空间变化感;木制藻井是不可或缺的,带来充分的光线,同时有相当的美学价值。
卫不应和那大汉交流好一阵,终于将情况说明清楚。
卫不应再次跪在王庞身前,大汉恭谨地弯着腰,双手抱拳在头部前方,姿态极低。
大汉正打算说什么,雅间的门被敲响了。
“客人!有什么为难处吗!”是掌柜的。
王庞继续看装饰,摆了摆手,卫不应心领神会,转头大喊:“无事无事!掌柜的放心!定不会出麻烦!我玉山帮卫不应在此担保!”
“有卫六哥在此老头子放心!有谁不知道卫六哥是砀陽说一不二的好汉!”脚步声走远。
卫不应扭过头,依旧恭敬地跪着。
“想不到我儿还有点名气!”
“不敢,不敢。哪能同义父相提并论。义父大人神功盖世,必有赫赫威名。”
“哼哼!”王庞古怪地笑了笑,心想:老子哪有什么威名。
大汉见气氛不对,有点为难,想了想,还是开口:“老前辈在上,是俺有眼无珠,惊动您老人家,万望勿怪!”
王庞有点腻味了,“算了算了,”瞥一眼卫不应,“我儿许是心急了,这就该去那玉山帮走走了。”
“老前辈请来!”大汉带路,王庞跟上,卫不应站起来,弯腰跟在王庞后面。
砀陽的城市布局是方方正正的,两条大路,从四个城门起头,分别贯穿东西和南北,是主干道,分岔道也是方方正正,大街小巷,井然有序。
玉山帮总舵在砀陽西北角,但势力范围辐射全城,涉足全城大大小小的行业,有着深厚的人脉,和相当的历史底蕴,是个黑社会团伙的典型范例。
总舵占地相当大,一眼看去望不到边,当然,卫不应解释说有大量外围产业同总舵安在一起,这才形成如此广阔之建筑群。
“这么大一个帮,怎么听到人家一句狠话就吓得不行了?”王庞坐在玉山帮待客厅的主座上,看着帮主。
这是个中年男子,长相是我们印象中的古代帮派大佬,属于拳上能立人,臂上能跑马的壮汉。
说实话王庞觉得有一点很搞笑,就是这个玉山帮里的所有男性成员都很黑,是晒黑的,不是非洲移民,所以王庞嘲笑他们:“你们不如改名叫黑土帮算了。”
当时帮主的回答很耿直:“我们是做玉石生意起家的,不是种田起家的。”
这个帮主别看长相粗豪,但言谈举止十分得体,同时比较健谈,性格也算和气。
此刻这位老兄叹了一口气,“先生有所不知,那清玄门上下虽仅六人,但个个武艺高强,其门主更是不得了的人物,不仅练气有成,武功盖世,其人脉之广更是上达天听,更兼文采斐然,曾官居一品,在天下士林广有名气,而今虽辞官归隐,但……”他皱着眉,“好在此人不管外事,这次的事体是他三弟子惹到我们玉山帮头上,他们要用江湖规矩解决,虽然只有五个弟子辈出手,但依然难以力敌。我本拟派卫不应去请江北大儿山的好汉们助拳,并请岷州知府刘大人公证,好还我玉山帮一个公道,不料遇到先生,此诚乃邀天之幸也,”帮主冲王庞抱拳,“有先生在,此事定万无一失。”
王庞笑了笑,玉山帮的问题他大致清楚了,就是一句话——拳头不够大!
“哼哼,老夫从不平白出手,此次虽是不应孩儿要求,但也得有些实惠给老夫。”
帮主想了想,说:“先生实在为难洒家了,料想黄白之物不在先生这等练气有成、返老还童之宗师眼中,”他斟酌一下,“不瞒先生,此次事体就是那清玄门三弟子看上我帮无意中得来的《瞑虚玉润诀》想要强抢,您说这不是坏了江湖规矩吗?于是我帮拼死反抗,逼退此獠,却也结下仇来。”他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喝一杯茶,“若先生肯助我帮一臂之力,我帮愿借《瞑虚玉润诀》给先生一观,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庞心想:终于遇见内功了。对帮主说:“此事定下了!”
帮主笑了笑,对卫不应说:“带先生去挑一间上好客房。”
卫不应领命,转身恭敬地王庞说:“义父大人请随孩儿来。”
走出宽敞的待客厅,卫不应右转,到一条青石小路,两边是几株乔木科的繁茂植物。
曲折的小路扩大了空间感,尽头是月亮门,上有砖雕装饰,进门是影壁,上有雕饰,转过影壁,视野一下广阔,近处小型人工湖,曲折的长廊横跨,视野左前方的对岸是一排排院落,面北朝南。两岸均有花木妆点,生机盎然。
“好地方。”王庞点头赞许。
能有这样的建筑,玉山帮底蕴很足,但也从中反衬了清玄门之神通广大。
王庞很开心,因为终于有看得上眼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