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砀陽的街头,王庞有点惆怅了。
在青楼落泪,听起来真是娘炮呢。
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去看看还是很有必要的,但到底是什么就值得商榷。
谁知道他这一去是凶是吉呢?
王庞知道。不过得接助一点点方法。
神秘系奥术里有一个[凶吉可料],大致可以探测出未来一段时间的运势。
他打算在城外找个地方占卜一下。
现在是夜晚,城门封闭,但三丈高的城墙还是拦不住王庞。
再一次,他踏上旷野,跑出一段距离,找平地坐下,用手指在地上刻几个符文,在用几何图形包围,这是一个占卜法阵,神秘系奥术很基础的东西,也是其他系的奥术用不到的东西。本来该用符文墨水来画的,但王庞还没开始学附魔呢,身上没有常备墨水,所以只能……
“野狼出没,倒是方便。”王庞一掌劈死一只成年公狼,把血淋在法阵上,月光照射下,法阵发出淡淡的血光。
“虚空的神秘啊,让我看到命运的长河吧。”王庞轻轻呢喃着,激发了脑海里的奥术符文组,法阵中心慢慢出现一道紫光,翻腾如火,随后慢慢变成白色。
“吉祥,好得很。”王庞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次有收获。
做好决定他就不再犹豫,当即朝着月亮的方向狂奔。
赶路很无趣,不过月夜下的世界别有生机,这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
古代的夜晚很热闹,不断有虫鸣鸟叫,这些声音很有意思。尤其王庞的听觉已经进化,能听到更广阔的音域,别有妙趣。
王庞高速跑动时,深刻体会到了“开普勒效应”,说实话,婉转的鸟叫从尖锐急促到悠扬舒缓是很妙的体验。
总得来说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特别烦人,就是空中的飞虫,总是撞在脸上,虽然不疼,但万一飞进鼻孔、碰到眼睛就不舒服了——这一点,开电瓶车和摩托车的朋友们是清楚的。
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跑出去不知多远,反正砀陽的城墙已经看不清了。越是跑,周围越安静。
他只是狂奔,向着直觉的方向狂奔,向着东方的远山狂奔。
过好一会,天边泛起鱼肚白,有辰星浮现。
那座山峰已经近在眼前了,它是最高的,周围许多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峰连成山脉,熹微的白色辰光勾勒出它不凡的棱角,以及大气舒缓的轮廓,已经能从其宽广的躯干上看出光影的交错。它就是蹲踞天边的老龟,让美丽的朝霞修饰它耸起的背甲,让飘渺的晨雾流淌在他甲壳的纹路中。它默默趴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舒展着老迈的身躯,静静地等待时光的长河无情剥蚀它的身体,最终融入这无边的大地。
不论是人还是山,都从土地里来,也终将回归土地。
天光大亮了,朝霞退散,晨雾消融,天边云彩聚集起来——要下雨了。
王庞从地上站起来,打算进山。
突然有兵器交击声夹杂着喝骂声从山脚树林里传来。
这勾起王庞的好奇,兜兜转转,然后就看到前面树林里有一群黑衣人穿行。
似乎是几个人追杀一个,前面的蒙头跑路,后面的不断叫骂。
王庞慵懒地靠在一颗树上,看着一群人上演秦王绕柱的好戏。
被追杀的看到王庞,喊一句:“赶紧滚开!”
无动于衷。
“浑人!妄八!小心你的性命!”
骂人?这可不好。“朋友,需要帮手吗?”
那个被追杀的狼狈地躲过敌方的兵刃,气喘吁吁地继续跑路,大喊一声:“要!”
王庞也大喊一声:“看好了!”
说完,九节鞭在王庞手里像一条钢枪,澎湃的力量将鞭身绷地笔直,鞭头就像被底火激发的子弹,穿透追杀者的胸膛。
只是几次简单的舞花,真的绽放一地血花。
“好了,我救了你,你也要回报我。”王庞笑眯眯地,不断搜查对方的记忆。
被追杀的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一脸刮不干净的胡茬以及跋涉后留下的污泥,穿着的黑衣是从某个被杀的追杀者身上拔下的。
“想不到我柳秉均看走了眼,错把阎王当小鬼,这次我欠你个救命恩情,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哪怕刀山火海我也敢闯!”这个柳秉均算是一个游侠式的人物,这种形象在古中国的传奇演义中屡见不鲜。
“给我讲故事吧,讲几天几夜,尽兴为止。”王庞扯开话题,却已经在对方记忆里找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一个仙人遗迹,叫玉仙遗。
王庞心想:不是说江湖人发现的遗迹都谎称万仙朝吗?果然,玉仙遗下面还有个万仙朝……这些人真是没有趣味。好吧,可能召唤着我的就是这个遗迹,不管如何,我都该去看看。
这么一来,柳秉均就相当于导游了,王庞可不能放他走。
对面柳秉均诧异地看着王庞诡异的表情,他一边喘气一边思考,过了一会,点点头同意陪王庞聊天。
王庞笑了笑,说:“走吧,陪我在这山里走走。”
柳秉均却让王庞等等,他要先去把那些追杀者的财物收集了。
至于尸体,大自然会为他们解决的。
两个人结伴而行,相比孤身一人自有不同趣味。
柳秉均说:“刚才的只是先锋军,”他停下脚步,看着王庞不断前行,问,“你不怕麻烦吗?”
“不过抬抬手的功夫罢了。”
柳秉均放下心来,上前两步到王庞身边,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你可以叫我王先生。”
“您是个读书人?”
“不,只是我喜欢被这么称呼而已。”
柳秉均摸了摸他的泥脸,问:“看王先生的衣着不像本地人?”
王庞还是来时那一套,一直没有换。
不是他不讲卫生,只是没必要,因为他不出汗很久了,皮肤也不再分泌油脂,身体没有异味,所以不用洗澡。
“我不是本地的,我是来看看的。”
柳秉均点点头,“我也不是本地的,我祖籍盖州,十三岁辞别乡老,外出闯荡,本想博个前程,不想落魄至此。”
王庞沉默一会,突然开口吟唱:
“少年侠气江湖客,
几番春秋等闲过。
跨马横刀仰天笑,
踏破红尘三万丈。
一腔豪气金樽掷,
仗义疏财是非多。
辗转天涯零破落,
也无半个知心人。
几度黄叶换红花,
一线江水涨又停。
龙钟老大不堪用,
却饮浊酒暖寒衾。”
柳秉均再次停下脚步,看着王庞不断前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听着他悠扬的吟唱,猛地流下泪来。
王庞唱完了,柳秉均再次赶上来。
“这是您作的?”柳秉均小心翼翼地问王庞。
“别太难过。”王庞看着柳秉均沧桑的脸,“想家了就回去,没人嘲笑你的。”
“你不是还想听故事吗?”
“没说让你现在就走。”
“……嗯。”
“我这次是知道了一座遗迹的内部路线,我需要宝物,需要武功,需要钱财,我什么都没有,一辈子就压在它上面,哪怕被人追杀我也不在乎。”柳秉均当然需要宝藏,因为他一直都想衣锦还乡。
“废话,带路。”王庞一脸散漫,“我保你平安无事而且还能安安稳稳地回家过日子。”
柳秉均沉默着,转过头赶路,半晌,说一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我知道。”
……
下雨了。
起初是打在叶子上,厚实的树冠挡住雨滴,“噼噼啪啪”的。随后雨下大了,树荫里,不时漏进几点雨,树叶震动的声音重了些,响了些。
雨中漫步是很有诗意的,在滴雨的山林里漫步更有诗意。
天地间的一切都蒙上淡淡的水光,碧绿的植物茎叶都娇嫩欲滴,仿佛上好的翡翠。
柳秉均在前面带路,王庞跟着,随性地走在这山林中,不断打量这难得的美景。
空气湿润之极,王庞被沾湿了,衣物贴在皮肤上,很窒闷,于是他用念力均匀地排开体表的水珠,蛮累的,不过也算是一种锻炼。
再好看的美景也有看腻的时候,赶路其实很辛苦,不止在身体上,还考验耐性。
柳秉均上坡不轻快,不时得扶着树干,看得出他很累了。
再赶了一会路,柳秉均发现一个山坳,还算干爽。
他们打算在这里修整一下。
柳秉均在山坳发现一个隐蔽的洞口,他说这里是进山的猎人歇脚避雨的地方,应该有干燥的木柴供他们生火。
果不其然,洞口虽小里面的空间却不小。
柳秉均趴在洞口,右手往里伸,不断掏出干柴,还有一口小铁锅,最后是一个小小的麻布包袝,里面有三张极硬的干粮饼子,以及一撮粗盐,这些都是山里猎户留下的。
生火,烤衣服,烤饼子,然后就赤条条地蹲在火堆旁吃饼。
饼很难下咽,柳秉均把小锅子放到外面接了一点雨水,两个人就着雨水把饼分吃了。
吃饱喝足,穿上衣服,两个人对着外面发呆。
雨越来越大。
雨就像墙,将山坳这个小天地同外面的大天地隔离,王庞两人透过雨幕观察这个世界。
两个男人沉默,却不寂寞,这样的气氛是很舒适的。
不知多久,突然有人闯进这个小天地中。
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乍一看,素白的丝绸仿若云裳,就那么轻柔地贴合在她姣好的身段上。
伊走近了,可以清楚地凝视伊高昂的头颅,还有那,梦幻的容颜。
伊在山坳前停下优雅的步伐。
点点滴滴的晶莹水珠,点点滴滴地落在伊身上,却悄悄滑落,忍沾湿伊人。
伊的眼眸温柔而明亮,仿佛月下静谧的湖水。
伊的脸庞洁白光滑,雨滴肆意流淌,仿若垂泣。
雨是一堵分隔天地的墙,伊在彼处,吾在此处。
静默的对视却比千言万语更动人。
一会儿,柳秉均打破这诗意的沉默。
“王先生,此人至少是炼气有成的大宗师,不可力敌。”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她微微一笑,开口说:“阁下便是柳先生吗?”语调温柔。
一开口,那种脱俗的灵气就没了,仿佛仙人谪凡,很真实不虚,让人亲近。
柳秉均爽朗地笑着说:“当不得先生,在下身边这位才是先生。”
闻言,孟寒转过温柔的眼,“敢问阁下名讳。”
“姓王。”
她再次笑了笑,“原来是王先生。”转头看柳秉均,“不知柳先生可愿带小女子探索玉仙遗?”语调依然温柔,但也坚决。
柳秉均扭头看着王庞,“先生意下如何?”
“不过多一人罢了。”
柳点点头,转向伊,“敢问仙子芳名?”
“小女子姓孟。”这是回敬王庞。
王庞笑了,“原来是孟仙子。”亦是回敬。
柳开口:“孟仙子请入内歇息,待雨停,我等一同上路。”
雨还在下,篝火熄灭,气温下降许多,有些湿寒了。
小山坳里多了一位女子,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的沉默氛围。
孟寒太美了,比雨中的山林更有生机。她虽保持着距离,但却有淡淡的幽香勾人。
柳秉均着迷于她的高雅与神秘,不断同她搭话,而她总是微笑点头,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这时候,王庞却沉默着,可能是嫖累了,他对身旁这个大美女没什么感觉。
他有心事,但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想搜查一下孟寒的记忆,不过又一次失败了,她的气机比姚徽鼎强许多,王庞同样不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对方脑海,而新手级的精神系奥术都是什么[恐惧术]、[勇气术]、[愤怒术]之类很直白的心灵控制,立马就会露馅,有用处的都是老手级奥术,王庞还没买呢,毕竟新手级奥术都没学完……
王庞心想:可惜,这孟寒绝对不简单,可惜。
……
不知何时雨声小了,“噼噼啪啪”的敲击声也淡去,云消雨霁,天光大亮。
孟寒舒了一口气,说一句:“出发罢。”
喋喋不休的柳秉均这时候住口了,转头看王庞。
王庞还在猜测孟寒接近柳秉均的原因,沉默一会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说:“走罢,我也想看看那玉仙遗是否有真仙。”
孟寒轻轻说:“曾有的,不过都走了。”
王庞看不到她的心思,但还是能感受到她向往的情绪。
他们开始跋涉,柳走在最前,孟在当中,王庞跟在最后。
柳秉均先前一直沉浸在衣锦还乡的渴望中,很沉默,但与伊人同行,立即心猿意马,不断开口,吸引伊的注意。
“这次玉仙遗开启可不算小事,许多前辈高人都在赶来,甚至连几个隐世不出的家族都派人前来,”说到这儿,柳秉均瞥一眼身后的孟姓女子,“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遗府同其它一样,是某个真仙遗藏,但事实上却不只如此……”他不说了。
孟果然好奇,“柳先生可否说地详细些,这玉仙遗究竟有何玄机?”
柳秉均斟酌一下,“好教孟仙子知晓,我柳秉均不过无名小卒,本拟一生落魄,江湖终老,不想此番天公不弃,教小人得悉这玉仙遗之明细,在下亦别无所求,唯愿衣锦还乡罢了,却不料卷入是非,朝不保夕,幸得王先生之助,方才保全身家性命,此次在下同二位共探仙人遗府,一心只为求个富贵,好安享余年罢了。”
柳秉均不想再浪迹天涯了,一个江湖人,心若老了,那就真的老了。
孟宽慰他:“此事易耳,柳先生不必忧心。”
王庞也接口:“你蒙着面吧,待会儿免不了结仇怨,你武功低微,躲过一世。”
冷冰冰的江湖仇杀在王庞口中平淡无奇。这样的高人气度非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王庞身上总是带有一种独特的领袖气质和过人的胸襟,这也是他令人心折的重要因素,还有一个,就是他的气机了,磅礴的精神力量使得他的情绪能在不经意间影响他人的感官,因此他总能成为焦点。
神游物外的王庞很不起眼,但当他发出自己的声音时,方圆三百米的一花一木、一鸟一兽都要听他的。
王庞一句话打消了柳秉均的忧思。
“有王先生在,自然无恙。”柳秉均点头。
而孟对王庞产生了兴趣,“看不出王先生这般文人气度的男子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王庞拍了拍腰上的九节鞭,没说什么。
孟却惊讶了,“不曾想先生竟是同道中人。”想了想,“若不是先生点出,小女子还察觉不出,在此孟家孟霜为先前失礼向先生道歉。”伊裣衽一礼,庄重而优雅。
王庞点点头,“走罢,快些赶路是正经。”
“是极,是极,赶路要紧。”柳秉均再次上路,一边走,一边述说玉仙遗的细节。
“这个玉仙遗其实还有一个隐秘通道,”顿了顿,“通向前古最重要的秘境,涉及仙人消失的原因,那就是……”
“万仙朝。”孟霜失笑,“十有八九的事情!”
柳秉均急了,“这个是真的!”
“好吧!信了你了!”孟寒笑容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