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武十年,四月十三日,灵州北境于家村三百五十七口人全部暴毙。
每一个人,头顶光亮到看不见一根毛发,不管是眉毛还是胡子全部消失,而双眼翻白,浑浊浑黄,嘴巴歪斜,嘴角涎水泛滥。
最特别的,是每一个人的额间都贴着花钿,不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临近于家村的,有一个小镇,镇上的人都唯恐此事祸殃自己,全镇走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走不了和走不快的。
可惜,三天过后,不管是走了的人还是留下的人,一个不漏的全部死了,死状与于家村众人相同。
又过了三天,是另一个镇子的人全部暴毙,更是恐怖的是,连某家人五年前嫁出去的女儿,两年前外出务工的壮年青年都无一幸免。但是每一次死人,都是三天一轮。
自北向南,范围也逐渐扩大。
事态闹大了,捅到了上头的州府那里,搞的上头那群人也是头疼不已。
“你说,这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办,我们灵州之地在十三州中本就属于弱势,现在怪诞频出,人心惶惶,死者不知凡几!”
中年男子暴跳如雷,一掌震碎了手边的檀木桌子,桌上的茶水糕点撒了一地,凌乱不堪,正如男子如今的心情。
“这……不如向清秋世家的人请求支援?”坐在下面的人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上座的人,诚恳建议。
“那你告诉我,去哪里找!”
“这……”
“蠢货!都是蠢货!”
男子抡起拳头,一下子砸在发言人的身上,那人当场毙命。
“说!还有什么办法,说不出来,今天就都留下来,想不到就别回去了!”
谷殿祜是真的发怒了,脸色通红,虎目充斥着血丝,麦色的脸上青筋暴起,可怖至极。
“谷州主,您好。”
虚无缥缈的女声仿佛从远方来,又似乎近在众人耳畔,门外阳光投射进来,阳光照耀着空中浮动的金色灰尘,一瞬间的扭曲,从虚幻中踏出一只脚。
“听说您在找人。是在找我吗?”
女子奇幻般凭空出现,俏生生站在众人面前,巧笑倩兮,薄唇轻启。
“清秋世家,门生乌袍。”
女子弯腰低头行礼,一手下垂,紧贴腰身,一手放在胸前悬空,向在场的人作灵州礼。
依旧是那身不似醒目却胜醒目的黑色衣袍,袖口金丝闪闪发亮,在阳光下折射出稍纵即逝的光芒。
锦纶金丝,洛州蚕家,泱泱大族之中,人口不足千人,源出不详,却以一手精巧的编织与饲蚕抽丝剥茧技术在以洛州为中心,闻名与于大陆。
而锦纶金丝价格昂贵,唯有清秋世家中人用其绣衣缝制,出于特殊某些原因,蚕家卖给清秋世家的价格格外低廉,所以,几乎全世家上下都着锦纶金丝缝制的衣物。
特别是袖口与领口特意绣制的君子兰暗纹,清秀雅致,淡然无痕。
这是证明面前女子身份的最有力证据。
“就是不知道谷州主,您还记得谷川此人吗?”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唯有谷殿祜虎躯一震,双眸死死地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来报复您的呀,怨气大着呢!您也别这样盯着我瞧,瞧不出花来的。”
星鸦笑容满面,丝毫不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拨弄下旁边的花瓶。
“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你死我活的关系,可偏偏如今闹得如此之僵,您说您这做的……也太失败了吧!”
这种私密又机密的话语,让大厅上的人挺尴尬的,走又不敢走,留也不敢留,只能这样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装作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
“你们也知道,”星鸦眉眼一弯,转头,把矛头对向其他人,“我们清秋世家是悲天悯人,却也不是那种,傻到白白帮别人的做事的。所以报酬,就是……你们半世恶煞!”
吕艽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星鸦下一秒说出的话,让在场众人冷汗涔涔。
“诸位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做过什么事儿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说明白。每个做过亏心事的人,身上都有标记,形成恶因,总有一天会得到恶果。而我,要你们身上那股血煞之气,半世恶因。”
谁没做过坏事?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自己杀过人放过火,欺过男霸过女,什么样的坏事没做过,自己几斤几两,心里都门儿清。
这也是灵州处于十三州弱势的根本原因。
上到富豪官绅,州府县令,下到草莽土匪,盗窃罪犯,只要够横够狠,权势够大,胆子不小的,总有办法会越过越富。
于是就形成了百姓越来越穷,强盗越来越富,穷人越过越穷,官绅越抢越富的局面。
所以,灵州若是不弱,便没有天理了。
“乌袍姑娘……”吕艽觉得自己不得不开口了,要是再放任这个女人讲下去,谁知道她又会讲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说起来吕艽先生也算其中翘楚了。”
星鸦口中十分恭敬的话语,到了在场诸位的耳中却成了讽刺。
“够了!”
谷殿祜又是一拍桌子,一脸对于星鸦到来的不满。
“这个不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来的地方,赶快走!”
就算这灵州府是谷殿祜自己的地盘,他也没那个胆子,去跟面前这个清秋门生说“滚蛋”。
“你不敢让我说,也不敢让我插手此事啊!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心虚了。”
星鸦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大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吕艽面色难看。
“你不是说你处理的很好吗?”
吕艽质问坐在上位的男人,一脸怒容。
“我……大人,我会将功补过的。”
“呵!”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阿萱,你说是吧?星鸦用眼神示意阿萱。
你就接着作。阿萱气呼呼地看着她。
星鸦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无声笑道,算了一卦——虚惊一场。
*
谷川觉得,老天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眼前这个一脸青肿的女人,竟然告诉他,她是来帮他的。
谷川现在非常淡定,面无表情地看着星鸦,随后不自然地扭转脖子,冷冷地看向远方。
“嘶——”
星鸦刚咧开嘴,就痛呼了一声。
“我他……知道你不相信,所以特地带了一样东西给你。”
星鸦忍着疼痛,扯了扯嘴角,扔给谷川一样东西。
阿萱那死丫头下手真重,差点叫我毁容!
星鸦龇牙咧嘴。
谷川在星鸦向他丢东西时,就防备起来,没成想,自己接到手的是一个铃铛。
纯银制造的铃铛,精致小巧,镂空花纹,镌刻着稀奇古怪又玄之又玄的符文,铃铛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缝隙。
“沿着那条缝隙扭开。”星鸦面目狰狞地说。
“此为何物?”
“铃铛。”
“……”我知道。
谷川自认倒霉,遇见这么一个怪胎。
“扭开吧,里面的东西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谷川神色自若,唯有那双眼睛一闪一闪的。
“不过我觉得不需要,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那他是我想要的答案吗?”谷川嘶哑着声音问星鸦,带着不易忽视的迷茫。
“不是你要的答案,却是你知道的答案。”
“……”
“咔——”
铃铛还是被拧开了,一束光从铃铛上的其中一个小孔射出,在空中形成画面,是星鸦去灵州府见谷殿祜的画面,一直到吕艽对谷殿祜说话,结束。
影像以第三视角拍摄,更是可以清楚看到厅中每一个人的神态动作。
“啪!”
铃铛从男子手中滑落。
星鸦斜睨了一眼谷川,看着他茫然却又愤恨的样子,笑了。
“想开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
“明明?哪有什么明明,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是清楚的很吗?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谷川神色狰狞,一脸怨气,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怨气让星鸦有些苦恼。
“你就是,里面的那个女人。清秋世家的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这件事,你,你们都不要管。”
星鸦的身体显而易见地僵直了一下,神情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却很快又回复原样。
阿萱那个死丫头!说什么变成这副模样连亲妈都不会认出来!现在好了,老娘一世英名全毁于一旦了!
“你以为我们想管吗?要不是乌鸦她家那位掌权的发话了,她也不会来和你这个偏执狂见面!”
清脆的女声,让星鸦一愣,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呵,死丫头,现在知道出来认错了。
“我又没求着让你们过来帮我!”
谷川怒吼。
星鸦嘴角翘起,表情讽刺,像是在奚落眼前的男子。
“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资格让我帮你?我只不过来看看,那位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的家伙,可没有说指定是你,也没有说要帮你。”
“那你们来做什么?”
“四麓十三州,灵州势弱,州府腐败。谷殿祜身为州主,与七麓之人狼狈为奸,前后共计四十八人遇害。七麓修阴阳交///合,采阳补阴采阴补阳,重欲。而谷川,谷殿祜之子,因容貌出色文武兼备,被七麓少主看中了,抵死不从,惨死‘三循’。”
你可别说你不想杀了那些人啊。
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