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是何人?敢对吾儿不敬?”中年男子一脸薄怒,铜铃大眼直视星鸦琥珀色的琉璃双眼。
“清秋门生,夙连城。”
是哪个傻缺说清秋世家的人最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吗?完了完了,这回碰上硬茬了!!!
“不过小小清秋门生,也敢在我儿面前放肆?!”男子怒目圆睁。
怕了怕了,夙小弟的名号也不管用了!难道现在就要祭出大招?
“不过小小门生?我清秋上下一心,你今日若欺辱我,他日,自会有其他清秋门生讨上门来!”
这小娃娃威胁我!怂了怎么办,清秋世家的人都是怪物,怎么收场?儿子诶!快给你老爹个台阶下哟!!!
“你以为……”
“爹!父亲!不可,万万不可!”
老爹总是比我还能惹事!(?_?)
“既然如此……”
“慢着!”
男人虎目一瞪,直直看向发声之人,一脸“你咋那么多事”的表情,嫌弃之至。
“你有毛病啊!给你个台阶下你还嘚瑟起来了,啊!”中年男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指着星鸦的鼻尖,“给你台阶你就下,你他娘没眼力劲的东西!要是是我儿子,我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杭抚棋:“……”这是亲爹。
星鸦一拱手,转而变为一脸微笑:“杭渡先生是个妙人儿,晚生有礼了。”
一身浅蓝长衫,男子装扮,凸显出星鸦颀长挺拔的身姿,眉目如画,一点烟雨斜阳,恍若江南轻雾,朦胧中带着英气。
杭渡看星鸦第二眼便知,此,虽为一女子,却通身气势非凡,不是一般人可比之的。
“哼!清秋门生,乌袍,久仰大名!”杭渡一收方才的不正经,严肃说道。
“杭家小儿,杭抚棋。乌袍之名,略有耳闻:一袭黑衣,眉目温润,眼角含情未有上挑。眉心红痣,一点朱砂,情落与否?而能通晓阴阳!薄唇轻言,预而先知,敢为苍生尽其风华!”
道上鲜少传有星鸦的事迹,甚至于说,每一个清秋门生的事都少有人得知,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而去了解他人的故事。
乌袍女,是星鸦的这一道上称号。
一袭黑袍,手持利剑,斩红尘,牵百世!
而星鸦最标志的,就是她眉心的一点朱砂红痣,却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因为精致温润的眉眼,总会掩盖住稍带妖媚的朱砂。
通身不凡的气质,隐带着超脱世俗的淡然,很浅,依旧易忽视。
星鸦唯一恨过的人,就是步念,不知原因,不晓因果,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按照历史车轮滚过的痕迹,星鸦甚至比现在的步念还要年轻,而步念更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家伙,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娃娃。
命盘混乱,难以测算。
“还望杭渡先生见谅,晚生带童子出来见见世面,冲撞了先生,晚生在此表示歉意。阿萱。”星鸦收回思绪,向拱手行礼,唤身后的阿萱出来。
“杭渡先生。”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候,极大安慰了杭渡方才郁闷的心情。
“那么,不知乌袍姑娘来此是何目的?”
“闯阵,取一物!”
“是何?”
“转生丹。”
“那便要看姑娘自己的看家本事了。”
三号厅门口。
星鸦一脸沉重地拍了拍阿萱的肩膀,用很是压抑的声音说:“要是我出不来了,阿萱,你一定要帮我……把杭渡那老头子揍一顿!”
话尾话锋一转,阿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连忙将她推进门。
“赶快走!”
“哎,哎!别推啊!我自己走自己走!”
把星鸦送进去后,阿萱舒了一口气,背靠墙,一只手掩住眼睛,一只手垂着,颓然地滑坐了下来。
“嘿!问你个事,小子!”
红衣青年倚着墙,眼神冷冷地看着她,了然开口,
“你都是装的,为了一个女人?”
“你管的着吗?你们这转生丹有几颗?”
“商行里就这一枚。”
阿萱眯了眯眼角,嗤笑一声:“跟老娘玩字眼呢,小家伙?你还嫩着呢?在哪?”
“我这还有一枚。可以给你,这种东西于我如浮云,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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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抚棋将小匣子从暗格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用钥匙解开匣子上精致的小金锁,打开,明黄色的绸缎中间卧着一个白玉的瓷瓶。
杭抚棋取出,伸手递给了阿萱,一脸肉痛。
“姐姐大人知道了,又得涮我了。一百东珠换来的一枚啊,让你手贱,让你嘴贱!”杭抚棋用力抽了自己的手一巴掌,白生生的肉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别不舍得了,给我吧!”阿萱嘴角抽了抽,微笑着,手一用力,将瓷瓶从杭抚棋手中抽了出来。
“我……娘诶!儿又败家了!”杭抚棋痛心疾首地锤着胸膛,俊脸上满是悔恨。
“我是妖,植妖。”
痛哭声戛然而止,只见杭抚棋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这就开始了?
“植妖修炼一途,艰难坎坷,但若是坚定意志,会拥有比寻常妖更为强大的力量。”阿萱又道。
“我不曾出世过,从未体验过世间万物繁华。我目光所及之处,春日野穹绿意,夏日微风烈雨,秋日霜洁枫林,冬日暖阳白雪。虽然只有三百年修为,却依旧让附近的妖物畏惧瑟缩,用你们的话来通俗易懂地说,我那叫,占山为王。
“我不用担心每日的吃穿用度,我不用外出奔波,我可以晒晒太阳,吹吹风,享受每一天悠闲的生活。我第一次见到乌鸦,是在你们,人,所规定的年份,晗武八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第一次见到‘人’这个物种。有的妖告诉我,‘人’狡诈奸猾,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恶贯满盈,天打雷劈天诛地灭都不为过。而且,‘人’会挖取妖的内丹,与妖族那群败类一样,食妖丹以增长修为力量。
“我见到乌鸦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冲天怨气,尸山血海,却是那身金色的功德,让我甚是惊讶,当时我就想,或许这个貌似混世大魔王的女人很好呢?于是,我请求她,带我出世,我想看看小妖们口中的人间,到底是何模样。”
“你曾经所处的地方,不正是人间吗?”杭抚棋讶然。
阿萱眉眼一弯,笑吟吟地捏了捏手指,转头盯着青年的眼,很是认真:
“没有人,哪里来的人间啊?”
许久没回过神来,清明过后,杭抚棋愣愣地重复那句话,“没有人,哪里来的人间?”
阿萱坐在商行的顶楼栏杆上,仰望星空,街道上的漫卷火花映衬着如斗星天,她抬起右手,在空中虚虚一点,随后画出一道灿金长痕。
“嗡——”
一把流金长剑横空出现,剑身流畅细长锃亮发光,剑柄漆黑暗含血光,剑柄前端,镶嵌着一枚血红的菱形宝石。
凝重,古朴,呜鸣间,仿佛蕴含远古的悠长亘古,静待花开,蓄势守候下一个持剑者。
“幽谷寂谭,长剑拔鞘,凛凛寒风与君促,万丈深渊,百尺高楼,作天古相恨别愁,斩乱世奸雄,谁人不崇?”
幽幽的声音,吐露出少女无言的心绪,身着墨绿襦裙,长发披散,眼神暗沉,深深地盯着手中的剑。
——苍狼。
苍狼不出世,一出世必是血染的风华无双。
这把剑,大概是多数剑客的梦中情人,难以企及,难以拥抱,难以抗拒。阿萱拿到它还是阴差阳错为之,如今,她想,这家伙,大概需要一个主人了。
“阿——萱!原来你在这里啊!都不等我!你简直不能想象我找你有多辛苦,我慌哟,差点以为你被谁骗走了。”
“嗯。”
阿萱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不用猜她都知道身后那人是谁。
“东西拿到了?”
星鸦刚一抬脚,就顿住了。
“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不过一小小阵法,人还能比不过此等死物不成?当然是拿到了!”
“那你准备拿去做什么?我可打听过了,转生丹,转生丹,不管活人死人,吃下去就直接入轮回,转生去了。可这怎么可能?”
“这个嘛……”星鸦准备含糊其辞,蒙混过关,骗骗“傻白甜”的阿萱。
不过阿萱也懒得听她逼~逼~叨叨些乱七八糟的解释,直接向她丢去一样东西。
“喏!给你!”
星鸦心慌慌地接下向她迎面飞来的“暗器利器”。
“阿萱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星鸦的手触及剑柄,顿了一顿,目光缓缓下移,接触到剑身,不可置信地嗷嗷怪叫了一声,“啊!哟!活的苍狼!活的!我的个乖乖,阿萱你哪里找到的!”
“忘了。反正我用不上,送你了。”淡然一笑,抬脚,从栏杆上转身,再翻身下来,一系列动作流畅潇洒,顺便还拍了拍手上的灰。
“哇哦!阿萱,我爱你!”
“那就请我吃饭!你真是太慢了,我都把君都转了一圈了,你竟然还在法阵当中!说好的让我抢的,你竟然把我落下了!我得狠宰你一顿,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好,好,都依你!”
“……”
红衣青年坐在顶楼往下第二层的红木窗沿上,静默地听着楼上两人的交谈。
过了一会儿,待响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杭抚棋绷紧的皮才松散下来。
“人,妖,区别大概在于那一颗心吧?也许是,也许不是。”
尽管他人说自己是武学奇才,尽管那位植妖只有三百年修为,尽管乌袍女一副书生弱质的模样,可他却可以断定,他在她们两个任何一个手下,走不过三招。
“还需要加油努力哦~抚棋,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还想不想站在她旁边了?想?想!那就把平时训练的强度再加一倍,不,三倍!”
青年握紧拳头,坚定的模样,若是被熟悉的人看见了,一定大吃一惊。
君都何人不知,杭家小子,懒惰成性,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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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说,无人,安有人间?一眼瞬间,于是我想做她的人间,陪她看世间百态,见她于此,似乎不过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罢了。]
——杭抚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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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和乌鸦在一起,那才是人间的模样。即使会面见丑恶,我也想在她心底独留一份纯粹。]
——阿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