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看着云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也就掩上门返回屋内。
屋内，云老坐着石凳上，对着油灯擦拭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
这个场景林羽已经看了三年了，长剑并不华美，剑身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看起来甚至有些粗劣，但是油灯下剑刃处的寒光彰显着自身的不简单。
云老擦拭完长剑，将之放在身侧，看了半响突然向着林羽问道：“孩子，你来到云山部落有三年了吧。”
林羽有些诧异云老的询问，过了会才回道：“过了今天，三年又七天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打眼，三年又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云老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长剑。
三年的时间里，林羽还是第一次听到云老感叹岁月的无情。
在林羽的印象中，云老性情有些淡漠，平时很少言语，更别说伤春悲秋了，今日竟然难得的有些伤感。
“您老这身子骨和三年前可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世上，谁人能不老呢？”林羽发出一声叹息，看着天上的明月，三年过去了，父母应该更老了吧。
“世上谁人能不老？年轻时我觉得人这一生，渺渺百余年，与蚍蜉何其相似，若不去追求那长生大道，不若不活这一世。我不远万里进入太苍族域，拜入师门修行，握着手中这一柄剑，豪情万丈，誓要争出一片天地来。”
老人将身侧的剑握在手中，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在回忆曾经的峥嵘岁月。
“长生之路多英豪，在师门修行的过程中，我见识到太多惊才艳艳的英杰了，我在其中平凡的连个普通人也算不上。”
老人发出一声叹息，眉眼低沉了几分，接着说道：“可就连那般惊才艳艳的人物，也无声无息的陨落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有了退缩的想法。直至一次争斗中，被人轻松击败，好在那般人物根本不屑于取我的性命，让我苟活了下来。”
云老的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经历，林羽看着老人，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修行二十几年，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我怕我在下一次争斗中死去，怕我的骨骸都不能埋入故乡的土地，我在师门庙祠中立下了绝不外传功法的誓言，退出了师门，回到了故里。”
“从我回到云山族到现在有将近百年了，百年的时间里终于将云山族发展到部落，这是我这辈子的唯一值得肯定的事，也是我余下时间的守望了。”
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激动，眼睛仿佛都透着光。
林羽有些动容，不由想起了在泰山的那个夜晚，王勇就是为了修行，抛下了一切。
不知道他听了这些话又会作何感想。
虽然林羽也曾幻想过修仙，移山倒海，御剑飞行之类的，确实帅到非人哉。
只是又有几人能到这种程度？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和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看着族群繁衍壮大才是一生的期望吧。
“云山村落很好，其实我很佩服您，这一生基本上都在守望着云山部落，您老会被后人一直记住的！”林羽突然有些伤感，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出言安慰道。
“我只是庸庸碌碌在这人世间，也只是一个失败的退缩者，一个部落想要发展壮大，需要人去守护，我从师门学到的本领，此时还能勉力震慑一二，只是等我死去，云山部落的命运，难料啊！”老人眉头皱起，语气中隐含着担忧。
天外似薄纱的云团遮住了月亮，只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院中小树的枝叶在清风拂动下发出细碎的响声。
林羽站起身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也不知怎么开口，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自云山族得到上部的承认建立云山部落，每年都会将族中一些资质较好的少年送往上部修行，一是对于上部的义务，以乞必要时刻上部对于云山部的护佑，二也是希望部落中能有修行有成的强者，推动村落发展壮大。只是啊，修行之路，无有大气运和傲人的天资，终究逃不过芸芸众生的命运。”
老人轻抚着长剑，声音有些低落。
“这，芸芸众生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用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亲人朋友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苦乐都是生活，等到老去的那一刻，闭上眼，这世间再也没了烦恼，您老背负的太多了。”
林羽复又坐了下来，说出这些话后，眼神怔怔有些出神。
“自打将你带回云山部落，我从未主动问过你的来历。能在十禁山脉深处安然无恙，身边还有着那两头鸟兽的尸体，我也知道你的来历定然不凡，三年时间过去了，你还决定待在云山部落吗？”
老人抬头看着林羽，浑浊的眼珠透露些许精光，让林羽感到如芒在背。
“我明白您老的意思，关于我的来历实在无法相告太多，只是我这辈子，估计是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了。”
林羽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和我有关的人，除了云山部落中的人，可能还有一人，可能，一个人也没了。”
云老紧紧盯着林羽，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在林羽说完后，移开了目光。
缓缓开口说道：“你在我身边待了三年，三年里我能看出你本性纯良，只是心里藏着事情，以至于时常沧桑的和我这老人似的，好在和云锦相处时还透露着这个年纪的朝气，如不是你身上毫无修为，我都要以为你是个修行多年的老怪了。”
老人难得开起了玩笑，让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些，只是林羽知道，老人还有话要说，今晚的谈话绝不是仅仅和林羽谈谈心。
“您老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没事的，您老有什么话就说吧。”林羽十指交叉在一起，开口说道。
“人老了，说话就是有些啰嗦，那我就直说了。云山部就像是井边的瓦罐，一丝差错都可能给它带来毁灭，虽然你在这三年了没有遇到什么情况，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危险更近了。”
“从个人来说，我很愿意相信你不会危害到部落，但我不能因为个人的判断而让部落处在危险中，我希望你能明白。”
老人说完，转过身，佝偻着背，一瞬间尽显老态。
林羽心底叹息了一声，自己如何能不理解老人的想法。
只是自己这来历，说出来恐怕自己连好好生活都成了问题，如今哪怕离开了云山部落，也还有可能平静过完这一生。
“我能明白，我会尽快离开云山部落的。”林羽没有多说什么，云老的担忧本来就是合理的。
“半个月后吧，半个月后你也一起参与族祭，开振气血，然后跟随族人共同去往上部。只是你非我云山族人，不能以云山部落的名义参与上部选拔，只能在上部族域内的宗门碰碰运气。”云老说完，提着长剑回了里屋。
林羽独自在院内待了良久，深深的孤独感从心底涌出。
只是出去旅游一趟，最后却变成这样，来到这个未知的世界，三年的时间逐渐认命了，只想好好在云山部落中度过这一生，却又不得不离开。
这种孤独感让林羽想到大话西游上的场景，只是不是单身狗，而是一条丢了家的狗。
月上中天，林羽已经回到屋内睡着了。
云老从里屋出来，站在院中林羽待的地方，持着银白色长剑，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的挥动，不断重复。
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剑光连绵一片，身影和小树婆娑的阴影混在一起。
云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林羽的屋内，银色月华如练，笼罩着整个房间，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
第二天林羽起床就把昨晚的事压在了心底，依旧帮忙做些杂活。
下午没事去听村落里闲着的汉子闲聊散扯，这些人对于林羽的存在已经习惯了，毕竟每天下午的闲聊大会基本上都能看到林羽的身影。
只是林羽从来不参与散扯，静静听着唾沫纷飞下的奇闻异事，算是一个忠实听众了。
“上回说道，我人族三皇披荆斩棘，从最黑暗的时代……”一位大叔扯了扯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等会等会，还上回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听山风叔那一辈也是这么说的，三皇的事迹我们都从小听到大的，山罡你还是回去给你儿子说去吧！”
山罡大叔还没开始表演，另一位大叔赶忙挥了挥手阻止了山罡，为他节省了不少唾沫。
“就是，就是！”旁边的汉子跟着起哄，让山罡有些下不来台，脸色涨红，气急道：“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事，总不能把和婆娘那些事讲出来吧。”
“怎么不能说了，山罡你说我们听着。”
“就是，就是！”
一群人哄笑着，面上挂着猥琐的笑容。
“滚滚滚！”山罡气骂道。
众人见好就收，也不议论这个话题了，林羽听的好笑，想着应该去普及一下人类的本质—复读机的知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来说点你们不知道的事，这几天和石岚族部的石迁一起捕猎的时候听说的，你们可别外传！”
刚才打断山罡发挥的大叔神神秘秘的说道，一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什么？快说快说！”
“据说我人族除了三皇以外，还有一位大人物，秦天大帝，建立了秦天帝国，帝国内强者无数，号称人人如龙！”大叔神秘兮兮的说道。
“还有呢？”
“这个秦天大帝长什么样子？”
周围人伸长了脖子，显现出极大的兴趣。
“没了，我哪知道这些。”大叔摊了摊手，示意道。
“没了？”
“这就没了？云青你就这么短小无力？”
一阵起哄声中，闲聊的人群散去了，山罡不屑的补了句，找回了些场子。
林羽也起身离去了，每天来这里只是打发下时间，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实质的信息。
毕竟大家一辈子都待在云山部落，顶多也就去过周边几个部落，消息来源十分有限。
不过从心底说，林羽十分喜欢现在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