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身边人早已经离开,一块漆黑的雕刻腰牌安静的躺在枕边,君浅墨轻轻摩挲雕刻的纹路,兀自坐在床角好一会才起身穿衣。
君浅烨端着餐盘敲门,君浅墨刚好洗簌完。
打开门,猴子也在。
“姐。”
“主子,何管事和老四已经到了。”
君浅墨接过早餐,“嗯,让他们先去休息,下午大家一起过来,我有事要说。”
君浅烨和猴子觉得今日的君浅墨似乎不太一样了,哪里不同了两人一时间想不明白,但谁也没问出口。
“是。”
猴子离开了,君浅墨招手让龙二出来,将漆黑的腰牌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喝粥,不怒而威。
龙二看到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瞳孔惊颤,默不作声的跪下。
“君后。”
猴子踏下阶梯,站在楼梯中间立住了脚,他想起来了,是气场。
今日的君浅墨完全舍弃了平时随意无害的模样,整个人现在和当日单挑寨子时太像了,那种平平常常的漠视这世间一切,却让人心惊胆颤的危险感。
和龙亦寒与生俱来的尊贵冷漠不同,君浅墨的冷漠一向是喜欢参杂在她微笑里的。
猴子定定看向她们的房间,主子她……要回来了吗?
“说吧,你家君上都瞒着了我什么?”
龙二咬牙,不吭气。
梦娘同巧儿进门就见这两人僵持着,行过礼后,二人双双站在她身后,不敢求情。
巧儿看着龙二满心担忧,主子永远是对的,她不能不明事理的掺合。
而梦娘静静地看着君浅墨优雅的吃完一碗米粥,眉宇间有一丝紧觉,她觉察到这样的君浅墨和君上一样带着的危险感,又区别于君上的直接狠戾。
视线移到桌面上,她也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令牌,岿然不动的表情裂开,变得不可置信亦带着沉痛。
君浅墨转身看了一眼没缓过来的梦娘,突然柔柔的笑了,“想来,梦娘也是知道的。”
梦娘自行跪在龙二身边,“夫人,君上定会保您母子平安您还是以自身为重……”
“梦娘,我记得打你来我身边的第一天起便只忠于我一人。对么?”
“是!”梦娘匍匐在地,犹豫一下后说:“梦娘只知道,令牌禅位,君上令牌……非死不交。”
君浅墨大袖下的双手攥紧了衣裳,她自然是猜到了不妙,这些个时日,她深居皇宫,龙二从未透露半分门中事宜她又怎会察觉不到。
“君上早前便交代清楚,此次会将玄雾门清理干净,若是……若是发生意外就将玄雾门留给君后,但是不许属下们向您说。”龙二担心她听了梦娘言语接受不了,自己主动交代了。
君浅墨起身叹气,“罢了,梦娘随我出去一趟。”
“姐,我也陪你出去。”君浅烨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你和巧儿留下守店,龙二回暗处镇守吧。”
“是!”
君浅墨带着梦娘四处酒楼茶馆停留,甚至不顾梦娘反对乔装进了青楼青倌赌坊。
“夫人,需要歇歇吗?”梦娘见她额间浮起一层薄汗,将丝绢递过去轻声问道。
一个上午的四处游走,不仅仅是门下的产业,君浅墨各个人多的地方都停留片刻,梦娘猜不透她的目的。
接过丝绢,君浅墨将手里买来的京城地形图交给梦娘,“不用了,我刚听说城南有处废弃的庙宇,里面聚集着各方流浪乞讨者,我们去看看。”
“夫人,梦娘愚笨,您这是……”
“很快你就知道了。”君浅墨拨开她脸庞一侧被香汗打湿的头发,将手绢还给她。
路旁一摊上呈摆着各色的油纸伞,梦娘买下一把为她撑上。
城南离她们不远,一晃的功夫就到了,寺庙像是荒废了许多年,大部分已经塌陷了,触目可见衣衫褴褛的老少乞丐或坐或卧,见到衣着光鲜的生人麻木的眼神衍生出防备。
君浅墨站在寺宇前,突然开口道:“夫君应是毒发了罢。”
声音空灵飘渺,仿佛在随口说起一件平淡无味的事情。
梦娘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升起心疼,“夫人,梦娘不知。”
君浅墨松了眉心,抬腿迈进寺庙。
“姑娘行行好吧。”
“行行好吧姑娘……”
君浅墨视线扫过每个人,对周围起伏的乞讨声充耳不闻,径直向里面走,个别流里流气想上前的混混被君浅墨冰冷冷的眼神看过去,他们只觉得脚底发寒,心里发怵。
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名着素衣麻布的男子垂首靠墙静坐,宽大的黑色披风罩住半个身,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安静的不似活人。
君浅墨吸气,空气里混合淡淡的铁锈味道,她太熟悉了。
梦娘看着她蹲在男子面前,过了好一会,所有人都以为两个人疯了,男子终于动了脖颈,锋锐的双眼透过凌乱的头发瞥了一眼她。
“滚!”
君浅墨柔柔的星眸漾起笑,聪明人之间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他,输了。
“跟我走吗,保证一路有趣。”
“滚!”男子背过身去,君浅墨才看见他脸上一道道疤痕,像丑陋的虫爬满整张脸,诡异的如同阎王派往人间的索命黑无常,真是可怕的……让她喜欢。
“今天傍晚,希望在毒阁能见到阁下,诚心诚意的。”
“夫人,我们回去吧。”梦娘警惕的看着那些聚在一起的混混乞丐,直觉不妙。
君浅墨悄悄摸出匕首握在手里,随梦娘离开。
一群人面面相觑,看向了领头人,领头的是一个腰上别有斧头的混混,有些拳脚功夫,平日里街头混混为他马首是瞻,乞丐们也不敢得罪他。
“老大,我看她们打扮不是官家人!咱们……”
“呸!”他碎了口吐沫,“他娘的,咱们这么多人老爷们还能怕两个小丫头片子!给老子拦住她们!”
君浅墨两人被堵在寺庙外,周围待着的乞丐纷纷离开,不敢掺合。
君浅墨余光注意到一个瘦小的男孩,约莫比浅烨还要小上一两岁,费力的抱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挪开。
“老子也不为难你们,把身上值钱的交出来,兄弟们自会放你离开!”
“想活命的就赶紧让开!”
梦娘撑开伞,递给君浅墨,自己挡在她前面,摆出防御的姿态。
君浅墨忘记了,梦娘也是练家子一枚。
“小丫头片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
领头的混混显然是老手,乘梦娘招架他人时冲着君浅墨而去。
没有看清君浅墨怎么出手的,斧头还没有抽出来,一只手已经被钳住别在身后,冰冷的匕首抵在他脖子动脉上。
“让他们住手。”锋利的刀刃在脆弱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口子,刺痛感冲击被心理放大,领头的混混只觉得头皮发麻。
“都都都住手!给老子停下!”
“想活命吗?”
“想想想!”混混另一只手举高立誓状,“姑奶奶我知道错了,兄弟们就是贪点财,我发誓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君浅墨收回匕首拿出手绢细细擦拭,“滚!”
“夫人,你有没有受伤?”等他们都离开了,梦娘立刻上前去查看。
君浅墨摇头,向两个孩子走去。
蹲下,手搭上小女孩的脉搏,君浅墨皱眉,看着男孩悲拗的神色,语气平平道:“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男孩轻轻放下妹妹,咚咚给君浅墨磕三个响头,“夫人,求您买下我,只要能安葬妹妹,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
君浅墨沉思了几秒钟,“你可以将天下所有的乞丐收为己用吗?”
梦娘惊讶了一下,不敢置信。
“我可以!”男孩脏兮兮的稚颜上坚定郑重。
“傍晚时跟着那位有酷刀疤的大叔,我等你来。”一串铜钱悄然滑进他怀里,君浅墨指指不知何时靠在门旁的素衣男子,带着梦娘离开。
梦娘为她撑着伞,几番挣扎还是问出了疑惑,“夫人,如果他们都不来呢?”
“会来的。”
“万一……”
“那就都去陪那小丫头。”
“是……”梦娘不敢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