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各位都到场了吧。”
沃尔夫皱着眉头坐在别墅的大厅里,周围安安静静,只有蜡烛的影子如同精疲力竭的舞女在摇曳,黑加仑军高层军官集中在这个房间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好似卡拉德古典悲情戏剧那般,被涂抹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抑郁。没有侍者,管家夏洛特也不在房间里,时间在房间里如同冷却的蜡油一般凝固。
“嗯,我们来想一想,现在到底在我们身边发生了些什么,尸体就停在赛场上,士兵需要交代。不过不能急,没有人逃得掉,我们只需要从现在开始推论,究竟是谁。”
高级军官们纷纷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赞成。在场的所有人都佩戴着武器,甚至连盾牌都背在背上,如果门外此时有敌人试图硬闯,绝对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需要去面对一屋子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当然,不是说包括沃尔夫先生,他只需要找个角落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贡献。安德鲁拿着单手长柄战斧与盾牌站在门口,紧张地打量着屋外的声音。
“现在,谁来回忆一下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漏。”沃尔夫环视了一周“谁起来的最早?”
一根迎风而立的呆毛摇晃着升高,那画面确实非常的引人耳目,但事实上只是金发的主人从靠背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我,我负责今天早上最后工作的验收。”
“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吗?”沃尔夫和那些男人都屏住了呼吸,各个面色凝重,就连当时和人数是自己二倍的赖齐斯作战时,都没有这么严肃的战备状态“有什么可疑人员出出入入吗?”
“没有,一切都非常正常,没有人敢不要命当着士兵的面闯进来。但我想,我似乎想起来一点事情,虽然未必会有什么帮助。在我巡逻了整个训练场地后,顺便去看了一下那些修建石墙的罗多克工人。”希尔薇的声音有些小,似乎是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叙述,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神态很奇怪,但我不会罗多克语,工人们早早地起来了。看守的士兵告诉我,那些亚伦派来的家伙们也想去看比武大赛……鉴于之前这些家伙甚至携带了武器,而且差一点点就命中了你的脑袋,我拒绝了这项要求。”
希尔薇坐了下来,船长希尔用笔在一沓纸上‘窸窸窣窣’地写下了些什么,大家都在思索着。这里面只有黑加仑军的各个军官,乌卢跑去安抚自己的士兵,因此缺席了这场会议,但沃尔夫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懂得这是沃尔夫的‘家事’,他能够避开是最好不过了的。
“那么,下一个,谁是比赛开始时,维持秩序的那一个?”沃尔夫抬起头,问向那些一言不发的军官们。
安度因站了起来,这个年轻的黑加仑军战士眉头就没能舒展过,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非常大,经历的事情越多,这个热情洋溢、懂得服从命令的年轻人话就越少。不论是作为朋友也好,长官也罢,沃尔夫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去劝慰,毕竟所有人的生活都是不如意的,迎着风打在脸上的雨水也只能自己去擦拭。
“是我,将军。我们检查了场地,不参加任何比赛的士兵组成了两个中队负责维持秩序、检查问题。”安度因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没能看到任何陌生的面孔,那时候乌卢的士兵也没有来,来的家伙我都认识,所以我觉得……或许谋杀者并非外来,或者说并没有在那时外来。虽然话不好听,但我觉得我们必须考虑到,可能有叛徒。”
军官们的神色开始不安,如果在这陌生的国度,连自己的手足袍泽都不能相信,那么诺德人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对于长期以来蒸蒸日上的士气来说,即便仅仅是有这种猜测,传出去也会造成不小的打击。新生而起的强力军团需要很多东西去维系,但想要把它所建立的打垮,只需要几次处理糟糕的风浪就可以。
“嗯。”沃尔夫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挥了挥手让那些不安的军官小声点“说下去,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有……我路过别墅的时候要了杯水,休息了一下。我看到了全班人马的亚伦厨师,当然这不奇怪,是您的意思。我们花了大价钱叫来了上好的厨师班子。”安度因挠了挠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都撕扯下来“不过我听到那个主厨大声在吵。我问夏洛特先生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是一个学徒把锅具摔了个豁口。他在骂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临时来的,就是靠不住!要不是小约翰生病了,哪轮得到你这个憨货!”
希尔在纸上窸窸窣窣地继续写下了一行字,大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那整整一套亚伦厨师班子个个五花大绑地压在军营里,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真的和他们有关系,所有人都会被寄回亚伦去,当然唯一的区别是只有脑袋,就像那些被砍掉的树木一样,不必分门别类就可装进马车,那是他们的亲人唯一可以收到的东西。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这些人固然可怜、不幸、倒霉、悲惨,生命就像是蚂蚁般交给了人类的靴子,但这就是一个首领应该做的事情:去掉所有的道德和善良,笔直的剑那样去判断人的生死。
“继续,那么谁来说一下这场比赛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沃尔夫捏了捏手指,白天精彩的格斗还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他完全没有想到夜晚却以毫无光荣可言的死亡草草收场。这位疲惫的将军言语间已经带着愠怒,跟亚伦人玩得阴谋游戏已经让他厌倦了,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现在持有铁拳的人究竟是谁“我想我们离答案不远了。”
“我来吧,这场比赛是由我负责的,理论上我应当负全部责任……”卢瑟站了起来,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咆哮打断了,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桌子最前端坐着的男人,那个只有介于一米七四和一米七五间的沃尔夫。
“责任,这个时候谈什么责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为白白流淌的鲜血担负责任!”沃尔夫狠狠用手敲打着桌子,把木杯震得掉在了地上“难道要我带头,把脑袋砍下来放在地上献给奥丁就能解决问题吗?”
卢瑟难堪地低下了头,完全陷入了尴尬与自责中。当然,希尔的表情是非常微妙的,他不喜欢这个农民出身的土包子,到现在也是。但这并不是他生命中的主要矛盾,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非常舒服,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拉一把,防止怒火中烧的沃尔夫把自己的脑子烧得糊掉。
“将军,我们现在的需要的只是更多的信息,达到和凶手对等的程度。”希尔出声提醒,同时完全忽略了卢瑟投来的感激的眼神“大人,时间从未如此宝贵。”
“是的,你说得对。”沃尔夫疲累地坐在椅子上,罗多克的阴谋诡计让他开始疲惫而又厌恶。他们在一次又一次地挑衅自己的底线,这让他感觉到如鲠在喉的厌恶感“卢瑟,继续说,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
“我一直在组织所有参赛人员,几个中队长在帮我。”卢瑟仔细回忆起来,不过看上去这位团长能提供的信息少之又少“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士兵们都在享受,哦……一个小伙子坏了肚子,在一对一单人比赛时被打到在地,结果连认输都没来得及说,就连滚带爬地跑去上厕所了。这算是唯一的意外。”
“那么那个时候,谁呆在厨房里?”沃尔夫感觉自己抓住了些什么,但又抓不住究竟是什么“有我们的人吗?”
“有的,艾薇娜,我的人。”希尔薇回答道“如果说蛋糕有问题,那么她本身可能也难逃嫌疑,所以我们把她的武装暂时解除了。那孩子很要强,她哭了,被我们锁在帐篷里。”
一想到那些战场上比男人砍人更加晓勇的盾女也会嘤嘤嘤地哭鼻子,沃尔夫的内心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好笑。在刚开始的时候,沃尔夫以为希尔薇找来这些女人纯粹是为了凑数,但后来沃尔夫发现,这些瓦格良女人是比她们男人更加纯粹的战争机器。
他们力量上或许略逊一筹,但这些贵族与乡绅的女儿们同样是从小便接受近乎苛刻的军事教育,娴熟的战斗技巧与灵活的敏捷度足以弥补。瓦格良部落这种传统倒不是说为了扩张军队,而是普遍认为强有力的母亲的孩子才会同样强健有力,而当丈夫出征的时候,女主人也要担负起保护家庭于领地的责任。
“既然这样,那么就快把我们的女孩请来,即便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是无辜的,现在也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沃尔夫看着面色略带尴尬的希尔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你可以告诉她们,这都是我的主意。”
“事实上我一直是这么干的。”希尔薇笑得像是个满地打洞的小白兔“我想作为将军,您也非常乐意为士兵的团结牺牲一点形象吧?”
很快,那个不幸被卷入阴谋的盾女被带到了大家的面前,艾薇娜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或者说是个在诺德人看来非常有女人味的瓦格良姑娘。她留着易于打理的短发,很自然地垂在两边。身材并不会像玛格丽特那样凹凸有致到产生感官刺激,而是标准的轻盈又不失健康……不过按照某种意思来讲,沃尔夫觉得瓦格良部落他所见过的女孩都比较‘小’。但这并不耽误亚托先生看得一直在搓下巴,站在一边守门的安德鲁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努力阻止自己流口水。
“各位长官,你们好。”艾薇娜的向各位高级军官深鞠一躬,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眼眶略微泛红,就像是浸泡过水的褪色玫瑰,应该是之前刚刚哭泣过“我是东部团第一中队的中队长,艾薇娜。”
“艾维娜,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样也会帮助你尽快洗脱嫌疑。”沃尔夫轻声说道,坚强的盾女尽管眼眶泛红却不为所动“你很擅长厨艺,是吗?而且会一点罗多克语……?”
艾维娜干练地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的态度简直和希尔薇如出一辙:“是的。”
“那么,你在厨房的时候是否有注意到鬼鬼祟祟的人……比如一个笨手笨脚的帮工?”沃尔夫的眼神转了几转“或者是你是否有出去过?”
“帮工是全场的焦点,大家都在笑话他的蠢。我有出去过上厕所……而且正是在那要命的那些蛋糕制作的时候。”艾维娜的话语如同一把火焰点燃了沃尔夫的瞳孔,他受够了这场游戏了,剑芒应该是毕露的时刻“而端走蛋糕的人,正是两位别墅的女仆。面孔很新,我从来没有见过。”
“是的,三天前夏洛特带回来的。”沃尔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子挺立得如同出鞘的剑那般“走吧,朋友们,现在是索取血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