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经意荏苒数日。
“晦气,你怎么又来了!”
江渊从怀里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在打手们眼前扬眉吐气地晃了晃,“看到没,大爷我有钱了。好狗不挡道,滚边儿去!”
江渊抬脚就要朝里面走却被打手厌恶地拦住。
“小白脸,别说你有一锭金子,是千锭万锭都不行。实话告诉你吧,麝香夫人说了,你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别想踏入国色楼一步!”
“凭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凭什么。燕寻小姐是丞相公子心上人的事众所周知,偏你这般不识趣要和丞相公子争风,不是找死又是什么。你自己找死也就罢了,但是不准死在国色楼,这迎来送往的晦气!”
江渊对这位集荣华富贵于一身的丞相公子,嗤之以鼻:“什么丞相公子,不过是个只会玩儿蛐蛐遛鸟、喝花酒的废物败家子。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
打手鄙夷冷哼:“是,人家就算是败家子,也是丞相家的嫡公子,当今皇上的亲表弟,太后的亲侄儿。你呢,你是什么?差不多得了,别自找没趣。你讨不了好,我们也懒得打发你。真不知道燕寻小姐是不是鬼迷了心窍了,年少风流的王孙公子多的是,也不乏容貌俊逸,情真意切的,竟然会对你这样的废物青睐有加,当真鲜花看上了牛粪!”
江渊眼珠迸发出一抹怒气,森森冷笑,竟让打手们有些发颤。
“我是什么?我是秦王王师!”
江渊指着慕笙箫,掷地有声道:“而这位便是除了摄政王外西秦唯一的亲王,秦王殿下!”
江渊一话石破天惊,顿时引得不少王权贵胄纷纷侧目窥探。
打手们也是脸色一变。
“你胡说!都知道秦王体弱,自先帝逝世来,与世隔绝,一直都在王府悉心养病。那少年郎如何会是秦王!”
贵胄们纷纷目光相交,不乏疑惑。很显然没有一个人能将慕笙箫认出。
慕笙箫心中冷笑。这里面绝大部分人,他都认得。只是他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他。
人走茶凉,他既淡出权力的中心,给那些人的印象也就自然淡了。
这都是极为正常的事,他早已习惯,又何来惊愕。
倒是江渊,他刚踏入王府,身为太后亲信的管家就酗酒身亡。这世上本有巧合二字,只是在皇宫中长大的他不信罢了。
和之前跋扈嚣张,恶仆欺主的管家相比,江渊除了吃喝玩乐,市井作风,并无大的逾矩,相反因为江渊的到来,他在王府日子好过了许多。
可他的心并未就此舒展,反而隐隐纠了起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些什么正在发生他不可知道的改变。
今日亦然。江渊说他在王府闷久了,不顾皇帝那些侍卫的阻拦要拖他出去散心,偏偏他还真的被他生拉硬拽地给拽了出来。这也就意味着,江渊的到来让皇帝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未知的微妙转变。
至于为何如此,他目前还不得而知。
看着对着打手双手叉腰,气势凶猛的江渊,慕笙箫面对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迷雾。他不愿猜测,但在皇叔回京之前又不得不猜。
但有一点,府墙外的空气比金碧辉煌的王府要清新不知几许,他影影绰绰记得上次上街还是父皇没有患病之时。
“说的好像你们这些人见过秦王一样。”
江渊冷笑着从袖袍里摸出一块纯金打造、色泽极佳的王令,令牌上书笔力苍劲的秦王二字。
贵胄们瞬间傻了眼。他们记不得秦王,但他们不敢不目光如炬地认得这令牌上笔迹,只因那是先帝亲笔,绝无半分作假。
这王令上刻有先帝亲笔手书的,当今世上,也唯有秦王一人而已。
那神色病态的少年定是秦王无疑。
只是没想到昔日风骨凛然的秦王殿下离了先帝的教养竟落到这等不堪模样,拖着孱弱之躯上青楼狎妓,被拦在门外还用先帝的余威压人。先帝若是泉下有知,得知这王令被如此用法,怕是要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问罪才肯罢休。
堂堂亲王竟然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简直令先帝令皇室蒙羞。
贵胄们又是幸灾乐祸又是唏嘘叹惋,但有一点他们的反应坐实了慕笙箫秦王的身份。
“原来是秦王殿下啊!”
“秦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王令被拿出的那一刻,慕笙箫也不由地震惊。
眼底微蓄起泪水,那是他五岁那年和背景强硬的东篱贵妃之子起了争执,被打破了额头。父皇便命人铸就了这枚王令,并言,若有人胆敢冒犯,便将王令置其眼前,若再不遵,便直言见王令如见朕,若有异议,让他直接找朕商榷。
那日傍晚落霞,父皇抱他坐在膝上,满目慈爱,“东篱贵妃的靠山是东篱。声儿靠山是朕。西秦为四国帝尊不惧东篱,声儿自不惧她一介嫔妃。”
父皇如是不管不顾的宠溺,只是那枚王令至此之后他却再没有见过,后来追问才知,原是母妃怕他因此而变得飞扬跋扈用梳妆匣给锁了起来,细细尘封,至于匣子到底在哪儿,便不得而知。
久而久之,连他也忘了自己有这么一枚王权至高的王令。直到母妃弥留之际,匣子才回到他手里。只是他遵照母妃的遗命,不到绝境绝不取出其中的王令,能忍便忍,这王令在危急时刻是他的保命符,然而不到万不得已却是惹出是非的催命毒药。
只是他平素里私密保管的王令不知为何会被江渊翻出,而今拿来做上青楼的开路符。
“你们这些人笑什么笑!你们都能来国色楼,秦王就不能来了?!一个二个藐视皇权,让开让开!”
江渊将王令收回袖袍朝慕笙箫催促道:“瞧你傻不愣登的样儿。愣着做什么。快来,师父我今天带你好好开开眼界,让你知道什么叫冰肌玉骨,人比花娇。”
“混账,谁要和你来这等污秽之地,快把王令还给王爷!”
红袖气冲冲地走到江渊面前,杏目愤怒,心更是堵得厉害。
江渊进了王府之后,虽说掌管了王府大权,但也替王爷严厉惩治了那些尊卑不分的恶奴,让王爷得到了该有的尊敬,也还了王府一片清净。渐渐地竟给造成一种错觉,江渊虽然贪财但不让人恶心,说是好色,其实也只嘴上调戏调戏,无半分逾越,见蒙受欺负的奴婢也要为其主持公道,不端着王师的架子,有时天南地北也颇为风趣。
她单纯地以为他虽然市侩嘴毒,心地却是不坏,那张隽秀邪气的脸也是越发耐看舒心。
如今看来她当真是大错特错。皇帝派来的,能有什么好人。以前的管家是,现在的江渊更是,偷盗王令,哄骗王爷来烟花之地,让素来气节清白的王爷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这桩桩件件当真卑鄙。
江渊无赖地翻起了白眼,“我是王爷的王师,这王令嘛,自然就该待我保管。王爷你说对吧?”
慕笙箫沉默着没有反驳。王等皇叔归来,便由不得江渊归不归还了。而今皇叔未归,他用不着争这一时意气。
“王爷不可啊!”
“什么可不可的,王爷都没有意见,你的意见,对不起不作数!”
“你……”
在打手们的愕然中,江渊径直迈着步子走入了国色楼,知慕笙箫没有跟上,不慌不忙道:“像今日这般风和日丽的日子以后不多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好啊!”
珍惜当下么?慕笙箫在心底念道。是啊,下次再离开王府已不知是何年月。烟花巷陌到底好过软禁深宅,关在笼中的飞鸟得到片刻的自由也是好的。
红袖不可置信地看着慕笙箫,迟疑轻呼,“王爷……”
只见慕笙箫迎着贵胄们兴奋的鄙夷嗤笑,一身素衫磊落,双目清澈如水,步入了国色楼,
人心浮躁喧嚣,他看惯了,便也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