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坐在窗前,眼神迷离似是蒙了一层薄雾,地上堆积了一地的空酒坛。
以往她虽然嗜酒,但也未曾如此酗酒。可是近些日子,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酒了。若是能一醉方休便也好了,偏偏她越喝脑子越清醒,越想忘记的人和事,越喝反而越深刻。此时方才恍然,原来世上真有无可奈何的这种事。
可是那又怪的了谁呢?要怪就怪她执念太深。人生执着的东西未必都是好的。而她执着的,从一开始就注定错了。
若然当初不那么拼命寻找就好了,至少还留有一丝念想。可现在她所执着的,所苦苦追寻的,终是被她一手摧毁了。与其说是失去,还不如说她从未拥有。师父依旧是那个无情无心的师父,一切都未曾变过,唯有她变得贪婪了。
贪欲这个东西,一旦有了就变得无穷无尽。无穷无尽的贪欲,无穷无尽的索取,注定无穷无尽的痛苦。后悔也好,不后悔也罢。她将终其一生在这痛苦的漩涡中,逃不掉,摆不脱。
“白画情都要被宰了,你还有心情躲在屋子里喝酒?”江移花戏谑道:“不说话,看你是巴心不得白画情被杀啊。那就不说他了,聊聊别的,聊一聊你之前托付给我的事。你让我找的那个人啊,可算是有眉目了。”
“不用找了。”
江移花似是没有听清:“什么?”
江渊灌了一口闷酒,“我说不用找了。”
江移花轻笑:“哦,不找了?不找了就不找了,反正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对了,我有事要请问阁主大人你一下。记得之前在帝京的时候你答应夕错要帮他采赤焰花,如今离赤焰花开已有半月有余,敢问阁主可曾采到赤焰花了?”
江渊眼底一抹复杂:“我记得你此刻应该在帝京帮慕笙箫夺位吧。”
江移花微眯着桃花眼:“帝京虽然繁华,但是在同一个地方呆久了难免厌倦。得空了还是得出来走走,游山玩水也好,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也好,多出来走走到底是好的。对了,阁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这赤焰花到手了没有?”
赤焰花三个字让江渊又想起了慕遮天,心跳一滞,没好气道:“这赤焰花到没到手,你这移花阁主还不知道吗?”
江移花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看来阁主大人你只顾着办自己的事,把夕错完全抛在脑后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夕错可还眼巴巴地等着阁主你把赤焰花给他带回去呢。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赤焰花,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你这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闷酒,想必还不知道吧,帝京那头快要闹翻天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一半留一半。”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件事你也知道,只不过现在有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江移花缓缓道:“慕笙箫的身世。”
“帝京闹得满城风雨,慕笙箫并非西秦先帝的至亲血脉,乃是其叔父慕遮天和明妃珠胎暗结的孽种。此番谣言兴起,不管是真是假都足以把慕笙箫推到风口浪尖。至于慕遮天,饶是他再强悍,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江渊冷戾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憋闷:“你怎么看?”
江移花不以为然:“还能怎么看。自古以来叔嫂乱伦、秽乱宫闱的事数不胜数,也没什么新鲜的了。据移花阁保存的明妃画像来看,的确是个空谷幽兰的美人。至于慕遮天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管是出于情爱还是欲念,只要是男人就会需要女人。宣泄也好,怜惜也好,男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没有女人。”
“与其说是好色不如说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人不可能违背天性,但能释放天性。这一点在夕错身上就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喜欢女人,游戏花丛,却并没有真心。对夕错而言,女人就像是饭食饮水,不可或缺。”
江移花弯起眉眼,朝江渊温和笑道:“或许这一点也适应于慕遮天也说不定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整日跟在你身后的江小山,谁又知道他背地里有没有去过青楼。也许他刚和女人翻云覆雨,又急急的出现在你面前,也未可知啊。”
“是吗?”江渊的心口难受的厉害,仿如压了一块大石,又疼又闷,又是慌乱。这莫名的感觉,夹杂着恐惧、悲伤、愤怒和嫉恨。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吗?”江移花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经历了南宫澈,我以为你会很清楚,没想到你还是看不清楚。果然不管外形如何改变,本质都是变不了的。”
怀里的酒坛应声而碎,酒水瞬间打湿了江渊一身,只剩下阴寒的杀机。
南宫澈,她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率领着幽冥军在前线拼死血战,南宫澈却在后方和慕秋碧厮混苟且,尽情地讥讽嘲笑。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入骨的男人,为了除掉她,竟不惜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师父他……也会和南宫澈一样吗?不,不会的。她在他身边八年,从未见他有过别的女人。可若谣言是假,他为何对慕笙箫感情如此微妙,说是处处绝情,却又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是别有所图的利用,还是单纯地出自真心?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本身更是一团迷雾。她从来就没有看清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是啊,她只在他身边八年,认识他也只有八年。八年之前,或者更远。他于她都是陌生的。看不清,懂不了都是正常的。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乱,这么酸,就好像有什么被打破了一样。
“真是可惜了一坛好酒,就这么碎了。”江移花浅笑:“我还有事要处理,下次再陪你喝个痛快吧。”
江渊已经陷入了纷繁的心绪根本就听不见江移花的声音。
江移花也无所谓,直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