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府那些个夫人眼里,未抬轿过门的媳妇就是不安分守己的不良人。所以没有一个崔夫人真正把李霁放在眼里,就连下人也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而介于李家的威名还总是表面热乎并给予三分热情,背地里是打心眼瞧不起和唾弃的。
“以前倒是看不上这公子,现在又厚着脸皮倒贴这半死活人,不晓得安的什么心?”几位夫人平素本就不怎么团结,自从李霁到了府上反而增进了她们之间的感情,没事总会聚在一起,最多的八卦就是说那半死活人和不良大小姐。
“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落魄小姐么?崔家可是有地位有身份的,谁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没点好处会不声不响就过门?”二夫人磕着一粒瓜子,用舌头卷了瓜仁,狠狠地吐出了瓜子壳,就像是把一口唾沫吐在了厌恶之人的脸上一样快意。
“她能有什么算盘?要么是得了一席地位,要么是找到了新的靠山,难不成还会与我们争了什么去?”另一位夫人磕磕磕不停地吐着瓜子壳。
“五妹妹,可别低估了李家势力,听闻李大将军不在,那些个精兵强将也不愿归属朝廷,追随的还是那李家小姐,连皇上也要像往日一样忌惮三分。”二夫人从跟随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把瓜子在手里颠了颠,好像能颠出个斤两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有些小瞧李霁的两位夫人。
“姐姐可是什么都知道,你们薛家人脉宽广,一定知道这李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恐怕这崔府以后不得安宁咯...”三夫人撇下刚要塞进嘴里的瓜子,支着脑袋翘着眼皮说道。
“难说,不知道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漂亮小姐哪里都是,非要找这么个难以驯服的小姐做儿媳,不解不解啊!”
三位夫人左右都跟随着提瓜子的丫鬟,一前一后径直朝前走着,两旁的榕树盛满夏日的霞光,余晖尤尽,却依然葱翠。
“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丫鬟急急地一边叫一边从不远处的小池塘旁的小拱桥上奔跑过来。
“怎么了?”
“怎么了?没规没矩的,吓死人!”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四夫人,四夫她又疯了。”丫鬟胀红着脸喘着粗气。
“哟,我方才说什么来着?这崔府这么快就又不安生了?这四夫人怎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疯了?”三夫人捂着嘴笑了起来。
“现在除了那个崔元山,就只有李霁在,我可要瞧瞧她在干什么?”五夫人不怀好意地使着眼神,二夫人和五夫人都会心一笑。
崔府正院中间是一张大圆石桌,桌子周围的每张石凳上都摆放着一个纸人,这些纸人的表情都是仰望着天还咧嘴笑。晚霞的光辉透过大树撒在纸人身上斑驳的影随着风起更添些许怪异。
并排踏进院里来的夫人们四下里张望着,怎么也见不着四夫人的身影。
五夫人眼睛一亮第一个看见那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影影绰绰的纸人,对着她的那双双傻傻瞪着的眼睛吓得她失声尖叫。
“这些都是什么?”五夫人定睛一看,知道这是那个四夫人爱折腾的玩意儿,她气得狂奔上前,挨个拔倒撕碎。
正当她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却被纸人堆里的一只手紧紧抓住,顿时又吓得她魂飞魄散,哇哇哭叫。
二夫人和三夫人伫在原地远远的看着,说是不敢靠近,倒不如说是因为她们从来都没有心连心过,都是袖手旁观看好戏哩。
只有刚才来通信的丫鬟急急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吓得失魂落魄的五夫人,“五夫人,五夫人,是四夫人,别怕别怕!”
五夫人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她看见四夫人画着花脸,穿着洁白无暇的长裙匍匐在大圆桌上,脸上挂着和那些纸人一样的表情,睁大眼睛盯着她咧嘴笑,周围的那些纸人也就那样静静地傻傻地望着她。
“你,你...你,你大白天的装神弄鬼,要吓死人么?”五夫人愤愤地甩开那只抓着她的手,她环顾院内,隐隐瞧见大槐树下立着的斑竹笤帚,忙奔过去抓起来就要向匍匐于大圆桌上傻笑的四夫人打去。
“住手!”突然一声吼,来不及转过头来的五夫人突然感到手腕震痛,飞身而出的打掉她手上的笤帚的人正是她瞧不上眼的李霁。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尊卑?”五夫人摸着被笤帚挑震到的手腕,正身质问。
“尊卑当然有,不过得分值与不值,您这般对待四夫人是不是也没有分尊卑?而且论起年龄来,恐怕你我还不知谁大谁小呢?”李霁护着四夫人,四夫人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依旧痴痴傻傻地笑着,唱着:
吾儿勤勤咿呀呀
吾女声声叫额娘
虫儿鸣蝶蝶儿飞
额娘心儿念儿郎
......
“瞧瞧,瞧瞧这还得意起来了?是真疯了吗?”五夫人不服气地大叫。
“好了,好了,别唱了!你儿子早死了,你女儿也死了,整天就知道唱这些,这胆大的都被你唱得没胆了!”二夫人与三夫人并肩迎上来,恶言恶语盯着唱歌的四夫人。
“李大小姐,您刚才的确有失礼仪,五夫人即使年纪尚轻你也得尊其为夫人不是?你却因为一个疯子而没大没小,你如此斥责一位夫人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三夫人不依不饶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听闻已久的李大小姐,心想也不过如此。
“几位夫人认为精神失常的四夫人连一个下人都不如是吧?你们平时是怎么待她的我都一清二楚。她是痛失子女才如此,而你们也同样有过失去骨肉的痛楚,然而她成了疯子,你们却没有疯,原因就是你们爱自己,你们自私,而四夫人是爱孩子的,正因为这样,崔老爷才格外疼惜四夫人,尽管她现在是你们眼中的疯子,但她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不低于你们任何一个人!今天,你们还要继续捉弄她吗?”李霁振振有词地看着几位夫人。
三位夫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心知肚明,平时是欺她痴傻,现在却跳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护着,此时只得一言不发,愤而离去。
李霁扶好倒下的纸人,把脱落的纸片顺着纸人的轮廓压了回去,她温柔地看着痴笑的四夫人,“唱吧,您的孩儿们可喜欢了,您可是这世上唱戏最好听额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