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前往血衣侯府的路上,依然是何陌驾车,只是车厢内多了一对姐弟,而傅帷骑马与马车并列前行。
施襄夏打开车帘,嚷嚷道:“侯爷,我也想骑马。”
傅帷消遣道:“你不是来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坐马车吗?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愿。”
施襄夏往上使劲翻了翻那双无论如何也摆不正的双眼,小心问道,“那我现在说我想骑马还有余地吗?”
傅帷点了点头。
施襄夏使劲拍向何陌,激动道:“快停车,我要骑马。”
傅帷假装叹息道:“可惜没有马了。何护卫骑的那匹马如何?”
施襄夏埋怨道:“那哪里还是骑马,那不成赶马的马夫了吗?一点都不威风,我还坐马车吧。”
宫明月把施襄夏一把拉进车厢,笑骂道:“你这缺一根筋的脑袋如何能斗得过侯爷,老实坐在马车里。你要是也去骑马,那我也得骑马。”
施襄夏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能骑,姑奶奶不能骑?”
宫明月一巴掌拍向施襄夏,“你都能骑,我为何不能骑?”
施襄夏摸了摸肩膀,一脸委屈,“姑奶奶的手还好吧?”
齐石摇了摇头,揶揄道:“施襄夏这一趟武当山没白去,马屁功夫见长。”
宫明月怒道:“姓齐的,你再说一遍,谁是马?”
齐石双手举过头顶,求饶道:“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
宫明月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对了施襄夏,你说我为何不能骑马?”
施襄夏畏畏缩缩道:“那我说了,姑奶奶可不能打我?”
宫明月双眼眯成一弯月牙,温柔道:“好啊。”
施襄夏看着宫明月从车厢内的睡榻上滚了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还是...不...”
宫明月咬着牙看向施襄夏,故作惊讶道:“哦?”
......
马车外,何陌和傅帷连连摇头,庆幸自己没在车厢内,才幸免于难。
宫明月平日里嬉笑怒骂,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只要进入到烟雨楼,立马换成另外一幅模样,铁石心肠,没有任何妇人之仁。至于到了床上如何,或许只有傅帷知道了。
傅帷虽然信任宫六,对宫明月也是真心的喜欢,只是宫明月这种千人千面的作风,令傅帷总感觉捉摸不透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何时才是真性情的流露?何时又是逢场作戏?
或许,世人皆是如此,戴在脸上的面具能轻易撕扯下来,藏在心里的面具可能连自己也不能拿的下来。时间久了,任谁也分不清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正感情的流露。
固贪嗔痴迷、皆是所欲,喟叹戏如人生;若啼笑皆非、本非所愿,深知人生如戏。
何陌突然脸色凝重看向傅帷,傅帷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可算来了,等了一路了,再不来,黄花菜都凉了。”
何陌放缓了马车前进的速度,沉声道:“前方五百米。”
傅帷落后一步,掀开车帘,“不要出来。”
一名矮胖和尚立在道路中间,圆脸小眼,像一尊弥勒佛一般,看着非常喜庆。
和尚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
傅帷眯眼看向和尚,眼神玩味,“不知大师有何贵干。”
和尚眯成一道线的双眼看向傅帷,“老衲口渴的很,想问施主讨几杯酒水。”
傅帷假装惊讶道:“大师真是不拘一格。”
弥勒佛般的和尚双手合十,虔诚道:“佛说,‘不为自己愿,愿为众生离苦难’,老衲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若不喝酒怎离得苦难,岂不侮辱了我佛慈悲?”
傅帷拍掌笑道,“说得好,接住了。”说罢眼神一凛,把一锭银子猛然掷向矮胖和尚。
与此同时,何陌纵身弹起,径直掠向和尚,两截刀刃在空中猛然伸出。
和尚看向何陌的鬼手刀,心中一惊,身体迅速向后飞掠,开怀笑道:“老衲随意和尚,今日竟能看到三大邪刀之一的鬼手刀,真是不枉此行。”
何陌身体倒转,双刀朝向下刺去,随意和尚身体后摇,左脚向下踏去,右手禅杖向前砸下。
何陌双手护在头顶,禅杖与鬼手刀擦出一缕火花。鬼手刀收回袖内,何陌双手抓住禅杖,一脚侧踢向随意和尚太阳穴。
随意和尚翻转禅杖,伸出左臂格挡,右手则抓住禅杖,一记横扫千军。
何陌左手单刀伸出抵挡禅杖,右手出刀猛然劈向随意和尚。
随意和尚面色凝重,迅速向后飞掠,但凌冽的刀势依然划伤了随意和尚的脸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何陌身体开始快速旋转,鬼手刀也随着旋转起来,卷起一阵阵风沙。“风起。”
飞速旋转的龙卷风散发着森森的刀意,席卷着尘土,向随意和尚缓缓靠近。
随意和尚将禅杖猛然插进地面,双手合十,沉声道:“十七地论,无相之地。”一尊弥勒菩萨金像在天地间竖起一道屏障,菩萨低眉,怒目之相。
何陌纵身跳向空中,随着快速旋转愈来愈势大的龙卷风也随之脱离地面,“双龙汲水。”
龙卷风一分为二,像两条桀骜的巨龙分别从两侧撞向随意和尚。
随意和尚脸色苍白,嘴角鲜血直流,但脸上却依然挂着丝丝笑意。死生本无常,何必惧轮回。活着,不过是为了体验生老病死,现在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了,随意和尚反而越发的心境清明,比他念经的时候还要清醒。这人生,无趣得很呢。
随意和尚双手再次合十,呢喃道:“四方之地,方寸之间,佛之掌印,落。”
随意和尚身前的弥勒菩萨法相出现寸寸龟裂,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最后轰然倒塌。两条肆虐的风龙在地面砸出数尺的深坑,随意和尚衣衫褴褛,面容枯槁,显然已断气,但依然悬空端坐,双手合十。
何陌站立在随意和尚身前,猛然抬头看向天空,轰隆隆的雷声像是来自无尽的苍穹,空洞、遥远,但这雷声却是越来越近,最后在何陌头顶轰然炸裂。适才破裂的弥勒菩萨法相又重新浮现在空中,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一座,而是四尊法相同时坐落在何陌的四方。
法相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化之相,仿若实质一般,轰然坠落,地面也随之摇晃起来,激起千层尘。
何陌深知不妙,双腿微弯,土地深陷,拔地而起,像一道流光,直冲云霄,想要逃离这结界。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直奔马车,傅帷从马背上弹起,一拳洞穿了来者的后心。
一位面色黝黑的壮汉,直奔傅帷身后,一拳击出,傅帷整个身体轰然砸向地面。
傅帷眼前一黑,后背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从深坑中迅速跳了出来,以金刚境的体魄竟也只能勉强扛过这一击。
黝黑壮汉明显对马车内的人丝毫不感兴趣,右手握拳,凭空挥向傅帷,拳罡霸道无匹,把道路从中间撕裂出一道深邃的沟壑,身体则趁机奔向傅帷。
傅帷左手变掌拍出,右手则握住匕首流光,飞奔向黝黑壮汉。
简单的相撞,蓬勃的气机肆虐蔓延,空气仿佛为之一滞。黝黑壮汉向后退去,左脚猛然踏向地面,深陷土中,止住颓势。傅帷则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整个身体倒掠出去,后背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黝黑壮汉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自不量力,同是金刚境,但你与我不可相提并论。”
傅帷双掌拍向地面,身体顺势腾起,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道:“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只要不是佛门的大金刚,皆没什么区别。”
黝黑壮汉猖狂笑道:“是吗?”说着像离了弦的箭矢一般,射向傅帷,两臂一十六个玄铁环散发着熊熊燃烧的红光,如两条赤蛇攀附在手臂上。
傅帷站立在道路中间,双手缓缓向下压,沉声道:“尘落千尺,卸力。”傅帷身前空气凝滞成一道散发着金光的屏障。
黝黑壮汉一拳击打在屏障上,旁边的马匹一声嘶吼,跪倒在地面上,屏障也随之一晃,傅帷双脚陷落一寸。
马车内齐石手持画笔,在马车内壁上飞快的画着特殊的符咒,施襄夏则微闭双眼,单手凭空作落子状,每落子一次,马车内的空气便如水面一样,掀起阵阵涟漪,以马车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正当何陌要逃出结界的时候,一只五指张开的大手,佛光强盛,从天而降,压向何陌。
何陌双刀尽出,倾力劈向佛手,但这一击却仿若劈到空气一般,佛手并未减缓下降的速度,也未出现任何的裂痕。
何陌心中一惊,双脚奋力蹬向左边的弥勒菩萨相,身体借势奔向对面,双刀快速挥出,“鬼影倾轧。”鬼手刀周身被一团黑雾笼罩着,看不清何陌如何挥刀,只能听到铿锵之声从结界内不断地传出。
黝黑壮汉面目狰狞,狞笑道:“看你还能支撑多久?难道你还指望那位带刀的侍卫?哈哈,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弥勒佛界,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打碎的。”说着双拳却并未有任何停滞,疾风骤雨般捶打在傅帷所掀起的屏障上面,霸道强横的拳罡透过屏障,捶打在傅帷身上。
傅帷双脚在一寸寸陷入地内,转眼间已陷至膝盖处。
黝黑壮汉突然一记犀利的肩撞,撞向屏障。屏障剧烈地晃动起来,地面上尘土飞扬,傅帷面露颓色,双目赤红,眼珠血丝密布,已经微微渗出血迹。
黝黑壮汉太阳穴高鼓,面色黑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体后仰,右拳蓄势,缓慢砸向屏障。
傅帷面露痛苦,牙关紧咬,右手却突然收势。
黝黑壮汉觑准时机,一拳击碎了屏障,但拳势却并未有任何的减弱,反而因为得以施展手臂,拳罡越发的粗壮,已如手臂般粗细,一拳砸向傅帷眉心。
傅帷身体倒飞出去,右手却趁机拍向黝黑壮汉胸口,双腿在地上划出一道深达三尺的长沟,却仍然止不住颓势,身体在地上翻滚。傅帷五指如钩,插入地中,在干硬的地面上留下十道手指大小的血槽。
黝黑壮汉却已经面露死灰之色,流光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只是刀势太快,血迹还未流出。当一缕鲜血顺着胸膛缓缓流出,黝黑壮汉双膝跪地,头颅低垂。
何陌身在结界内,虽看不清外面的情势,但能感受到这两人的气息。这一刻,两人的气息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丝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何陌怒吼一声,双臂血管破裂炸开,鲜血顺着手臂流向鬼手刀。鬼手刀像是一头贪婪的猛兽,快速吸收着何陌的鲜血,萦绕鬼手刀的黑雾中显现出一抹妖艳的红色。
何陌面色铁青,双鬓向后方飘荡,似妖似魔,沉声道:“血祭鬼刀,愿倾借鬼手之力,诸佛万象,诸天万界,一并斩之。”鬼手刀顺势向下,一刀劈开弥勒佛相,其余三面佛相也应声坍塌。
悬浮在空中的随意和尚也伴随着佛相的倒塌消散而消逝在这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未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