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帷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适才宫先生提到曼陀罗,本侯突然想到在邹城曾遇见过一位来自陌上的女子,与本侯说了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宫六笑道:“那名女子是不是还对侯爷说了句,‘陌上繁华,两岸春风轻柳絮,彼岸花开,一叶梧桐栖凤凰’?”
“宫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哈哈,宫某又不是谋圣,只是白夜行潜伏在南疆的死士谍子早已传来密报。到时候,还需辛苦侯爷亲自走一趟南疆。只不过,这扬州军镇,侯爷可能暂时是回不去了。一切,都需等到年后在下定论。如今,还有太多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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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血衣侯府显得格外的寂静,甚至有些冷清,乌云半遮月,星光黯淡,更给这本就冷清的侯府增添了一些肃杀之气。
如今已快到年关,即便是一些普通的家境殷实人家也已经陆续挂起了灯笼,但血衣侯府却还不若往日那般灯火通明,一片昏暗,只有零零散散的几盏灯火还亮着,但单凭这几盏微弱的灯火,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侯府。
傅帷披了一件厚重的貂皮,却好像仍然嫌冷,朝双手哈了一口热气,便迅速把双手插进袖口,伛偻着身影朝赤霄阁方向走去。
寒夜中的傅帷,身形虽依旧高大,但已不若往日那般挺拔,像一位老人一般,身形伛偻,步履蹒跚。
一阵刺骨寒冷的疾风驶过,傅帷紧了紧身上的厚重貂裘,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伐。
在这一片昏暗肃杀的血衣侯府之中,赤霄阁应该是唯一一栋仍然灯火通明、不显冷清的阁楼。赤霄阁的灯火,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从未熄灭过。至于是什么缘由,傅帷也不知道。
傅帷悄悄走进了赤霄阁二楼,阁老正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知梦中梦见了什么,口水浸湿了桌子上的书籍。
傅帷蹑手蹑脚地走向通往赤霄阁一楼的楼梯,刚下去楼梯便有一股湿冷的气息迎面袭来,这股阴冷的气息仿佛能透过厚重的貂裘,让本就虚弱不堪的傅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熏岱依然还是那般,被禁锢在铁笼之中,依旧披头散发。
傅帷笑着看向被重达千斤的玄铁链和符箓镇压在这赤霄阁一层将近二十年的熏岱。
熏岱抬也起头看向傅帷,双眼赤红,犹如鬼魅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傅帷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婆娘真是...真是太吓人了,皮肤已不是白皙,而是惨白,看得傅帷一阵毛骨悚然。
熏岱嘴角扯起一丝冷笑,“那日一别,已匆匆数日,侯爷的变化真是太令人震惊了,不仅金刚体魄荡然无存,连一点修为都没剩下,如今侯爷估计爬个楼梯都费劲。不过,侯爷左眼的眼罩还是不错的,好看。”
傅帷森森笑道:“熏姨要是喜欢的话,本侯改日也能送你一个。”
熏岱猛然扑向傅帷,重愈千斤的玄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倘若能摆脱这束缚,熏岱早已冲出赤霄阁了,又怎会在这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赤霄阁一层困了将近二十年。这倒不是说这玄铁链有多结实,只是那道来自武当山的符箓,太棘手。
傅帷一脸的心疼,惋惜道:“熏姨,你这是何故?本侯看着多心疼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玄铁链多值钱啊,这哪里是铁,这就是真金白银。”说完还不忘捂上自己的右眼。
熏岱面目狰狞,狠声道:“血衣侯,你最好别让老娘出去,否则出去第一个宰了你。”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响声。
傅帷语重心长道:“熏姨啊,也别这样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末流侯爷岂不脏了熏姨的手。倘若熏姨真有出去的那一天,不用熏姨动手,本侯自己来。本侯历来如此,自己能做的事情,一般都不喜欢劳烦他人。”
熏岱被气笑了,“滚。”
傅帷也不生气,只是在熏岱面前的台阶上坐下,把厚重的貂裘半铺在冰凉潮湿的地上,半盖在身上,紧了紧衣服,便托着腮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熏岱被看得有点发毛,笑骂道:“侯爷,你要是思春了,这血衣侯多得是漂亮可人的小姑娘,你说你对着我一个老太婆发什么呆。”
傅帷回过神来,认真道:“老太婆?不,熏姨一点都不老。”然后看向熏岱,贱笑道:“熏姨不过才四十岁嘛。”
“老娘杀了你,你给老娘滚,有多远滚多远...”熏岱还骂了很多,不过傅帷都不知道了,因为那玄铁链剧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
待熏岱安静了下来,傅帷从怀了掏出了一张符箓,看向熏岱,“熏姨,这张符箓你可还熟悉?”
熏岱赤红的双眼突然闪现出精光,沉声道:“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傅帷一脸委屈道:“本侯说是用这一身伤换的,熏姨肯定不信。不过本侯这一身的伤还真与这张巴掌大小的符箓有关系。半月前,本侯动身前往武当山,死皮赖脸用尽最后一丝微薄的情分,换来了这张符箓。五天前,本侯在返回的路上遇上了埋伏。然后,熏姨也看见了,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本侯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这符箓还在。”
熏岱咋了咂嘴,叹息道:“侯爷说了那么多,只有‘死皮赖脸’这四个字我相信。”
傅帷无奈笑了笑,用手抚了抚额头,“熏姨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重要,接下来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熏岱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侯爷谈条件吧。”
“约法三章。其一,出去后不准找血衣侯府的晦气。”
熏岱嗤笑道:“老娘虽不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却也是愿赌服输,又岂会出尔反尔,做这等屑小之事。”
傅帷一巴掌拍向自己的额头,心里那个悔恨啊!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其二,出去以后,熏姨还要再委屈十年,熏姨不必为本侯做事,只要保证本侯十年不死就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这十年本侯需要熏姨几乎寸步不离。”
熏岱看向傅帷,“其三呢?”
傅帷摆了摆手,“没了。”
“不是约法三章吗?”
“哪有那么多条件,本侯这不是觉着这样说显得本侯饱读诗书吗?”
熏岱一脸嫌弃,懒得搭理傅帷,闭上了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傅帷已经冻得嘴唇发紫,面色发绀,颤声道:“熏姨,此事不急于一时。熏姨先考虑考虑,本侯改日再来。”
熏岱面露狡黠,“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答应了。”
傅帷心中真是万马奔腾,这婆娘真是记仇,故意把傅帷晾在一旁,白白冻了半个时辰。
熏岱接着道:“不过侯爷也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傅帷面目抽搐,嘴角微咧,“讲。”
熏岱面露狰狞,狠声道:“喊我熏岱,我有那么老吗?”
傅帷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熏...熏岱依然很年轻。”
“什么叫依然很年轻,老娘什么时候老过?”
傅帷心里默念,“顺着,顺着...”,嘴上则连忙改口道:“年轻,就是那么年轻。”
熏岱点了点头,显得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