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帷搓了搓手,跺了跺已经冻麻的双脚,看向金黄色,上面画满符咒的符箓,问道:“熏岱,这么怎么用啊?”
“你说呢侯爷?”
傅帷一脸迷惘,“武当山上的道长说,你比谁都熟悉,本侯又不熟悉,怎么知道怎么用。反正不论如何,武当山本侯近几年应该是不会去了。”
熏岱冷哼一声,揶揄道:“一群只知道故弄玄虚,俗不可耐的臭道士。等老娘出去了,一定杀他个痛快。”
傅帷目瞪口呆看向熏岱,喉管微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熏岱气笑道:“武当山又和血衣侯府没什么关系,侯爷担心什么,毕竟我与侯爷约法三章呢。”说着还不忘嘲笑似的,伸出两根手指。
傅帷连连点头,“对,血衣侯府和武当山没有任何关系,熏岱只要喜欢的话,尽管杀。本侯也非常讨厌那群市侩的臭道士。”
“哈哈,到底是什么世道,难道外面的王侯将相都这么不值钱了吗?我看侯爷比那群武当山的道士还要市侩,都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可侯爷好像没有一点这样的觉悟。不过侯爷虽然市侩,但是倒不让我讨厌。”
傅帷无奈摇了摇头,“本侯就当你是夸本侯了。快点告诉本侯怎么用这张符箓吧,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本侯感觉血液都快凝固了。”
“侯爷那么快就受不了了?”
傅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熏岱,答非所问道:“待会解除了封印,你能不能暂时压抑一下自己,不要舒展筋骨?”
熏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重愈千斤的玄铁链也随着熏岱身体的摆动,震颤不止。
待熏岱不笑了,傅帷又小心问道:“到底行不行啊?”
熏岱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侯爷,能不能有点骨气?当年我与一人打赌,输了便被封印在这暗无天日的赤霄阁一层。说是打赌,其实也并不全是,因为是我与人比武,输了。而那位打赢我的武将就是一位侯爷,比起你,真是云泥之别。”
傅帷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熏岱虽然平日说话颠三倒四,不拘礼法,但心思却是极其细腻,即便傅帷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熏岱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赶紧转移话题道:“不舒展筋骨也行,不过侯爷需要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否则,老娘被关了二十年,不把侯府掀个底朝天都不能算痛快。”
傅帷叹了口气,“如今,这东部三州皆以为本侯在那场暗杀中身亡了,这个消息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此时,侯府附近肯定有一大批死士谍子正在暗中试探这个消息的虚实,但本侯需要利用这个消息做点文章,不想让他们知道,本侯还活着。所以不得不小心,以免暴露。如果今晚动静太大,难免会让人怀疑。”
熏岱刁难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傅帷贱笑道:“哈哈,那本侯就晚几日再来,等这风头过了,再放你出去也不迟。”
熏岱皱了皱眉毛,“庙堂之上最多的就是奸诈市侩的小人了,你既然贵为侯爷,肯定一肚子坏水,我不信在这关键时刻放我出去没有其他的原因。”
傅帷尴尬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有那么一丢丢私心。”
“说。”
“不论你愿不愿意,本侯以后还要和你朝夕相处十年呢,是不是,这都是一家人,所以...”
“甭废话,有屁快放。”
傅帷尴尬地挠了挠头,“快到年关了,过几天,本侯可能要前去将军府,而且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可能年前就没时间过来了。这不想着,趁着过年的喜庆,好好奉承一下熏姐姐,拍拍马屁也好啊。”
熏岱气笑道:“德行。”
虽是笑骂,但熏岱眼神里却未有一丝笑意,只是有些失神,有些茫然。不知是不是错觉,熏岱感觉这一幕异常的熟悉。虽然很多人不愿相信缘分,或者说命运,但总有那么一瞬,会让你觉着事情就应该如此。而这一幕,无论岁月的尘埃如何去掩埋,总能够被定格在脑海之中。就好比此刻,傅帷的挠头,熏岱的笑骂。
熏岱很快恢复常态,朝傅帷扬起下巴,“把这符箓烧了便可。”
傅帷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看向熏岱,“本侯可就这一张符箓,真的就那么简单?”
熏岱嗤笑道:“侯爷觉着呢?”
傅帷摇了摇头,呢喃道:“反正又不是放我出去。”
“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肯定错不了。”
傅帷颠颠跑到油灯旁引燃了那张黄金符箓,然后便迅速转头看向熏岱,一脸期待。
结果,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熏岱,用手轻轻挣开了玄铁链,双手把勾住锁骨的铁钩缓缓拔出,随着铁钩的拔出,熏岱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熏岱轻轻一挤便穿过了铁笼,铁笼甚至仍然完好无损。
熏岱看向傅帷,笑道:“是不是非常失望?”
傅帷面相呆滞,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道:“精彩。”说着还不忘朝熏岱伸出大拇指。
熏岱一巴掌拍向傅帷的手,笑骂道:“能不能真诚点。对了,侯爷那活动筋骨的事情是听哪位老江湖说的?”
傅帷一脸伤神,怅然道:“本侯自己瞎琢磨的,唉,是本侯想多了,江湖传说都是骗人的,这不是本侯想象中的江湖。”说着还不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侧脸。
熏岱仰头爽朗笑道:“这点我认同,高手对决,大多数都是一招定胜负,哪里还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传说大多都是以讹传讹,至于被关押了二十年,突然被放出来,心情肯定是很兴奋,但哪里还有力气舒展筋骨,找个舒舒服服的床好好睡一觉才是最实际的。”
傅帷不觉间又紧了紧身上的貂裘,颤声道:“走吧,再待一会,本侯估计都撑不到年关。”
熏岱左手凭空抓向一侧,整个赤霄阁都好像晃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一把巨刀破土而出,飞向熏岱。
傅帷浑身一哆嗦,周围仿佛又冷了几分。
熏岱左手握着新亭侯,右手则握住傅帷那冰凉的手,“走吧。”
傅帷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从左手传向周身,“这手真是温暖。这把新亭侯不愧是排名第五的名刀,寒光四溅,只是这刀的杀气好重。”
“不是这把刀的杀气重,只是侯爷如今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自然会觉得这把新亭侯寒气森森。”
熏岱与傅帷一同走出了赤霄阁,阁老虽然表面上依然在酣睡,但其实傅帷心知肚明,从始至终,阁老一直是清醒的。
夜已过半,寒风四起,但傅帷已感觉不到寒冷。
傅帷和熏岱一起走在血衣侯府的小路上,傅帷依旧伛偻着背,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熏岱则一直在东瞅西看,二十年了,一切事物都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傅帷笑道:“能不能有点高手风范?”
“要你管,我就是喜欢东瞅西看。”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熏岱,你如何还能保持二十岁时的容貌?”
熏岱眯起双眼,寒光乍现,“侯爷是不是想提醒我,我已经年逾四十了?”说着,加重了右手的力道。
傅帷呲牙咧嘴道:“没有,绝对没有。还有,这好歹也是本侯的地盘,本侯就不能有点好奇啊?”
“不能。”
“顺着。”
......
“熏岱,能不能与你商量个事啊?”
“恩,不能。”
傅帷一脸认真,“不,这个不能不说。”
“讲。”
傅帷唯唯诺诺道:“你也知道这两天是非常时期,本侯又是临时起意,放你出来,所以...”
熏岱加重了语气,“恩?所以什么。”
傅帷咽了咽口水,“恩,没事,本侯就是觉得夜太静了。”
......
缘起,亦或者是缘灭,可能只是那么一个瞬间。或是出于傅帷的别有用心,于春节前夕与熏岱约法三章,走出赤霄阁;或是出于熏岱的无心之举,于寒冷深夜挽起傅帷的左手,涌来股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