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宝马雕车,整个青州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应该便是这叹春院了,虽比不得梳妆阁,但也是别具一格。尚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混杂的香气,有胭脂的香气,有美酒的醇香,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女人特有的体香。
叹春院虽是烟花之地,但空气中并不存在糜烂的气息,有得只是繁华,一种好似永不落幕的繁华。五层楼阁,皆是银光点点,挂着色彩斑斓的锦绸薄带,勾栏旁,曲廊上,才子佳人,或吟诗,或诵词,或笙箫歌舞,或遇他乡故知...
施襄夏两只眼睛飞快地转动着,充满着好奇。齐石则像一位文质彬彬的才子,手里拿着一面扇子,不过扇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是白纸。傅帷左眼带着漆黑的眼罩,右眼闪着精光,扫视着叹春院的五层阁楼。口中喃喃道:“今晚要开荤了。”
傅帷抛给门口小厮一锭银子,便被领进了叹春院。
老鸨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眼角已有了细碎的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那会也一定是艳压群芳的头牌。
老鸨迈着细碎的脚步缓缓走向傅帷,开口道:“不知公子今晚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啊?是听曲赏舞还是饮酒作乐?”老鸨的声音像糯米一般,很柔,但不掺杂着妩媚,一点也让人联想不到这声音是出自一位老鸨之口。
傅帷眯起右眼,嘴角微翘,打趣道:“倘若我一开口就说要这叹春院的花魁啊,头牌啊的,会不会显得太俗气了?”
老鸨捂嘴轻笑道:“公子说笑了,来者是客,无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能满足,姑娘们都会尽量满足的。”
傅帷点了点头,“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那我再虚与委蛇就显得矫情了。”
“我可受不起公子的一声‘姐姐’,公子一看便是贵人,只管开口就行。”说着带着傅帷一行人上了楼,接着道:“先给公子寻个雅间,坐下来慢慢说。”
傅帷被带到一间充满幽香的房间内,笑着坐在桌子旁,“我也不为难姐姐,阁内还有多少没有接到活的姑娘都领进来,我这人心软,最看不得姑娘们门庭冷清。”
老鸨右手轻轻抚了一下傅帷的肩膀,“公子可别小看这叹春院,要是所有姑娘都进来,几间这样的房间也装不下。我先把几位姿色较好的姑娘领进来,公子挑几个合心的,至于晚上是听曲赏舞还是饮酒作乐亦或者是在床上摸爬滚打就随公子意了。不过这叹春院也有自己的规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海涵。”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所有的烟花之地皆是如此,有卖身的,也有只卖艺的,强迫不得,这便是规矩。
傅帷摆了摆手,宽心道:“姐姐尽管放心,风花雪月亦有道,我是不会强迫那些卖身不卖艺的姐姐们的。”
老鸨笑着走了出去,等走出了房门才反应过来,不由笑骂了一句‘小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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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位姑娘莺莺笑笑簇拥着走了进来,虽尚未脱掉寒气,但这几位姑娘皆是手持薄扇,半遮半掩。
白香山曾在诗中云:“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说的大抵便是这般,似露非露,半推半就,此般才是最诱人。
傅帷笑着朝施襄夏抬了抬下巴,施襄夏两只眼睛飞快的转着,虽然只看眼睛不能确定施襄夏到底在看向哪里,但好歹知道,他应该是在快速扫视那数十位高矮胖瘦,身姿肤色略有不同的青楼女子。
施襄夏两只眼睛突然定格了,一位身量苗条,面色白皙,但身姿不甚丰腴的女子妩媚一笑,朝施襄夏抛了一个媚眼。
施襄夏径直走向那名女子,正当那位女子要扑到施襄夏身上的时候,施襄夏突然拉过那名女子身旁的令一位长相虽不出众,但身材异常丰腴的女子,走回了座位。那位身量苗条但不甚丰腴的女子朝施襄夏嗔怒地努努了嘴,白眼道:“眉眼都抛给瞎子了。”
齐石眯眼点了点头,幸灾乐祸道:“好眼力。”
施襄夏往上翻了翻眼睛,转脸看向傅帷。
傅帷看了一眼那名异常丰腴的女子,连忙摆手道:“你尽情享用,君子不夺人所爱。”说罢,用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施襄夏摇了摇头,耿直道:“我想说,我过会去哪?我记得书上只有两个人,这里好像人太多了。”
傅帷塞给那名女子一张银票,“劳烦姐姐了。”
那名女子立即眉开眼笑,大概很久或者压根就没得到过那么多赏钱,“公子放心吧,一定会把这位爷服侍好。我虽长相平凡,并无甚出奇,但身材还算是丰满,功力自也是不输她人。”说着还不忘得意甚至有些嚣张地瞟向那数十位依旧还站在那里搔首弄姿的姐妹们。
傅帷悄悄靠近那名女子的耳畔,小声道:“我这位兄弟,天生少一窍,对这男女之事,不甚知晓,还是个瓜娃子,还请姐姐好生服侍。只要保证我这位兄弟满意,这张银票只是订金。”
那名女子笑的更开心了,花姿乱颤,波涛起伏,满口应承了下来。
傅帷看了看施襄夏那并不雄伟甚至有些瘦弱的身形,又转过脸看向那名女子,不免为施襄夏捏了一把汗,不由在心中祈祷,希望施襄夏能熬过这一夜。
齐石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这叹春院的姑娘尚不知深浅,但这姑娘身上的绸缎衣服却是好生结实。呼之欲出,但却又不破,最是应景。”
傅帷笑容玩味,瞥了瞥头,示意齐石挑选几位。
齐石抿着茶水,摇头道:“琴棋书画乐,皆是卖艺不卖身,这般才有乐趣。想得却得不到,才更有几分滋味。”
傅帷挥了挥手,高声道:“来几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
齐石慌忙补充道:“卖艺又卖身的也行。”
剩下的几位姑娘皱了皱眉头,一脸不舍,一步三回头般走了出去,走出房门的时候还不忘给傅帷抛媚眼,很明显,那些女子就算不要赏钱也愿意和那位虽是独眼,但面相俊雅、眼似丹凤、剑眉英挺的男子共享一夜。只是不知,明早起来,到底谁要给谁赏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来一批姑娘,这些姑娘虽不若之前那批姑娘妩媚,但气质却是更胜一筹。有怀抱琵琶的,轻拢慢捻抹复挑;有手捧古琴的,素手纤纤;有手拿旗盒的,白皙的手指轻捻圆润的棋子;有双袖似长绸的,腰肢纤细,舞姿灵巧;有手拿画笔的...千姿百态,皆展现出了最美的一面。但傅帷的目光却不在这些人身上。
在略显阴暗角落里,有一位弱弱的小姑娘略显怯懦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把二胡。小姑娘的嘴唇紧抿着,视线下移,好似在掩饰着紧张。
齐石,扫视一遍,便领着三位尚未完全沦落的风尘女子走了出去。
傅帷朝齐石伸出大拇指,不由赞叹道:“老当益壮,齐叔魄力,不减当年。”
齐石笑骂道:“少拍马屁,我逛青楼那会,你还没领略过女人的滋味呢。”
傅帷后来才知道,齐石年轻那会也是放荡不羁,被称为青楼才子,吟诗颂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不知道后来如何进了白夜行。
傅帷朝那名怀抱琵琶,惴惴不安的小姑娘勾了勾手,笑道:“就你了。”
其余女子一脸诧异的看向那名小姑娘,眼神复杂,有嫉妒,有愤恨,有疑惑,有不甘,有...种种眼神之中,没有一人流露出对小姑娘的关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可能皆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能皆有触之即痛的伤疤,但她们之间却并没有同病相怜的同情,有得只是阴森的算计,相互的嫉恨。这萧索的尘世,也造就了冷漠的世人。
小姑娘低着头,缓缓走到傅帷身前。傅帷粗略地打量着那位小姑娘,个头不高,大概也就到傅帷肩膀左右。
“坐。”
小姑娘一只手抱着二胡,另一只手不安的在扯着衣角,不知道如何是好。
傅帷拉过小姑娘那布满汗水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依然未抬头,颤声道:“小乔。”
傅帷打趣道:“抬起脸来,我这是来逛青楼的,可不是来相亲的,太扭扭捏捏了。”
小乔支支吾吾道:“奴婢右眼有疾,害怕吓着公子。”
傅帷爽朗笑道:“这不巧了吗,我也是如此。”说着,用手抬起了小姑娘那略显稚嫩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