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嘴角一阵抽搐,他现在都不能听“船”这个字,何止是肉疼,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领着朱炯穿过拥挤的小镇,街上全是穿着各色官服的人,有东厂的公公们,他们大多身穿雀袍,绣着各色奇怪的飞禽,不同于文官的官服,他们的飞禽都绣在手臂上。
腰里鼓鼓的,身穿皂袍的,是刑部六扇门的差官;还有很多穿着轻甲的兵士,盔甲很亮,应该是来自京城的近防营。
酒乡镇就是一个小山坳,走了不远就开始上山,半山腰处有一片半砖半木的奇特建筑群。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第一酒坊了。”船老大说道这里,颇有些自豪和得意,来到一旁的一处角门旁,示意朱炯暂时等候,他敲了敲门,先走了进去。
一个伙计领着他一直来到第二道院门处,让他略等。伙计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老者,须发花白,目光灼灼,脸上却有些疲惫之色。
“刘老,我介绍个道士给你,也许他真的有法力,能破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黄,你也知道这次是给皇家做事,事关重大,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你别什么跑江湖都往我这里推!再说,他们是三清道士,跟我们又不是一路的,别忘了圣母的教诲。”
“不敢忘,不敢忘。刘老,我们都想尽快结束这件事,不瞒你说我手下的那帮跑船的兄弟,有些都开始挨饿了,再拖下去,我比肯定比你先死。我也是惯走江湖的人,我看那个道士与一般跑江湖的有些不同,这不是想着试试看吗!”
老者笑了笑,示意一个伙计将外面的道士叫进来。
走进酒坊,朱炯才发现,这些奇怪的建筑虽然不华丽,但是做工都很精细,各处布局更是深合阴阳八卦之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经过船老大的引荐,朱炯得知,面前这位老者是酒坊负责酿造的大总管,人称刘老,长相很普通的老头,只是右脸上长着一个黑痔,上面三根长长的黑毛。
“敢问道长师承何处仙山啊?”刘老问道,面前这个少年穿一件青色道袍,胸前还绣着一朵牡丹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的。
“贫道……没什么师承啦,只是一游方道士而已。”
船老大的老脸一黄,这下配得上他老黄的名号了。
“这样啊,敢问法师擅长那些道法呢?”
“都略通一二,谈不上擅长。”
刘老脸色渐渐沉下来,瞪了船老大一眼,此时船老大一张蜡黄的脸,拉的长长的,又黄又长……嗯?!。
朱炯还是一脸淡然,毕竟他久在深山,不喑世事,而且他不知道对方要安排什么工作给他,只好如实回答。
正说间,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计急匆匆闯了进来,在刘老耳边一阵低语。
朱炯运鬼气于双耳,听那个小伙计说道:“刘老,这次又是,那间丙字十三号库里的一百瓶六十年的仙人醉……”
说到此处,刘老突然很警觉地打断了小伙计的话,他瞪了小伙计一眼,呵斥道:“慌什么慌,年轻人心浮气躁,能干个什么?!这事情我知道了,你暂且下去吧。”
朱炯暗自好笑,他看得出刘老衣服下的身体,在听到消息时微微发抖,此事一定非同寻常,而刘老呵斥小伙计的话,隐隐有所指,因为朱炯也正是一个年轻人。
喝退伙计后,刘老转身一摆手,“这些毛还没落干净的年轻人,毛手毛脚的,让道长见笑了。”
朱炯哈哈一笑,“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手脚上的毛,最没用了,毛嘛,总要长在该长的地方才行,对吧,刘老?”
刘老一愣,陪着干笑了几声,痣上的黑毛随之抖了抖,唤过一个小伙计,拿过一个白布袋交给了朱炯,“道长,这是三升米,我这里房屋简陋,道长还是另谋高就吧。”
船老大一张黄黄的脸,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赔了几声干笑,跟着朱炯又出来了。
角门外,船老大长叹一声,仿佛排出了很多毒气一样,一张脸从蜡黄又恢复了些血色,“小道长,对不住了,刘老这人虽然嘴上毒了些,但平日为人还是很公道的,特别是对那些贫苦的兄弟,他常常接济大家……”
不等他说完,朱炯截住船老大的话说道:“哪里话,我依旧很感谢黄兄一番美意,是我自己道行不够。黄兄,此处可有什么庙宇之类的?”
船老大摸了摸头,马上反应了过来,“小道长是想找个地方借住吧,唉,也只能如此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镇子上早就住满了,有钱也没房了。
你沿着这条小路往山上走,在快到山顶的地方有座龙神庙,没有庙祝,是酒坊的人一直在照看,你去借宿一晚没问题的。”
看到船老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他的意思是:你毕竟道士打扮,好混进庙。
当时和尚道士外出云游,遇到庙宇,不管佛道,都可以借住。朱炯笑了笑,谢过船老大,大步上山而去。
看着大步流星的朱炯,船老大倍感羡慕,心道:还是这些出家人自在,不像自己妻儿老小一大堆,每天一觉醒来,几张口嗷嗷待哺,如今可怎么办啊?!唉,只能去求圣母了!
山路蜿蜒曲折,在密林里行了一会儿,一个转弯突然眼前大亮,视野豁然开阔,这是一处小山崖,经过人工休整,现在是一个小平台,虽然不大,也能站个几十人。
抬眼望去,但见远处一道湛青色的江水与蓝天交相呼应,只是近处岸边挤满了各色船只,嘈乱的场面,如横断一笔,将这水天交辉的景致破了个干净。
船队往里就是酒乡小镇,而半山腰的一片建筑就是天下第一酒坊了,依着起伏的山势,穿过层层密林,依稀可以看出酒坊外围的八处建筑按八卦分布,再往里是四座大楼,最里面最中心处,是一个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