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帝国末年,统治腐朽、国力衰竭,连年饥荒,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农民易子而食,官逼民反。
太平村,地处大明国西南一隅,蜀地丘陵地带中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整个村子冷冷清清,没有一声鸡鸣狗吠,一片萧条。
残阳如血,太平村村东头的大棬子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只乌鸦,不时传出几声呱——呱——的聒噪。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几只食腐的秃鹰在高空盘旋。
路边的一块大石头旁边,凌乱地散落着一些白骨,或四肢、或胸腔、或头颅……
有的腐骨上甚至还能看出丝丝血红的肉丝和发黑的经脉血管,爬满蚂蚁,跗骨蝇蛆,发出阵阵恶臭。
有一只骷颅头仅剩的一只眼珠被几根血管吊着,一阵微风袭来,它把眼珠滚得又大又白。
风又一吹,整个头颅包裹着眼珠都沿着小道咕噜咕噜滚下去了。
十二岁的毛野站在山神庙上的一座土丘上,定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丝表情。
他知道,他们都是饿死的。
石头上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两位山神都瞪着大眼,皱着眉头,面目狰狞,仿佛都厌弃这脚下的阵阵作呕的腐臭味。
毛野耷拉着耳朵,回头看着面前骨瘦如柴、饥肠辘辘的妹妹毛宁躺在地上,旁边背篓里稀稀拉拉地趴着几棵野菜,他们已经爬了两座大山,寻遍了山头才刨来这么几株苦苦菜,那是一家五口今天一天的口粮。
够吗?肯定不够!
没办法,在这个饥荒的年代,饿殍满地,能够活下来,实在是上天的眷顾和恩赐。
良久,毛野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管自己变得如何,但他一定不能让家人饿死!!!
他扯了扯发干的眼睛,揉了揉僵硬的表情,让自己神情尽量变得温和一些。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对面山脚下缓缓移动过来的一队人马,嘴角微微一翘,仿佛找到了活下来的办法。
只见他顺手背起地上的背篓,拉起几乎晕厥的妹妹,下山慢慢向家走去。
任山风吹乱他又长又脏的头发,任头发飘起又落下。
毛宁在厨房不停地忙活着,用沸水淖一下苦苦菜,再将它熬熔,作为一家人的吊命之物,可是今天的量实在是太少了,几株苦苦菜如何能够五人活命?
毛野在厨房生好火便不再管,剩下的事便交给瘦弱的妹妹。
他进里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奶奶,尽管是大热天了,她却用一床薄毯子盖着大半个身子,一头斑白的头发下已是皮包骨头,深陷的眼窝里眼睛浑浊一片,眼前孙子的模样变得迷离、模糊不清,肚子早已饿得呱呱直响。
毛野轻轻地叫了一声奶奶,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
她快不行了,毛野想。
毛野急忙跑到家门路口去探望。天已经快要黑了,可是爹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今天能否找到一份零工。
他又想跑到几里外的钱员外家去告诉娘奶奶快不行了,可是一想到上次被看门的二狗子打得遍体鳞伤心里就发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娘在钱员外家做刺绣的活计,在这饥荒的年代能保她一人不饿死已是万幸,也幸亏娘有这么一双巧手才能将他和妹妹拉扯这么大,可如今,怕是也快靠不住了,还是不要去得好。
想着这些,毛野晃晃悠悠走进厨房,只见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不见妹妹的身影。
他唤一声妹妹,却无人应。
他赶紧四处寻,原来妹妹竟倒在灶台前。
他一阵疾呼,妹妹丝毫没有反应,他赶紧掐着妹妹的人中,一边轻轻地扇着她巴掌,好一阵忙活,妹妹才缓过劲来。
待妹妹稍微清醒过来,他赶紧用勺子舀起锅里的苦苦菜汤,一口一口喂妹妹喝起来。
良久,妹妹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命算是捡回来了。
可不知不觉间,野菜汤也被毛宁给喝了大半。
毛宁开始激动起来,“我把这些个全都吃了,那你们怎么办?奶奶怎么办?”
毛野一边轻轻地拍着毛宁的后背,一边慢慢扶她起来,一边轻声地说,“奶奶快不行了。”
毛宁一听,刚刚站直的身子又一股脑儿倒下去,泣不成声。
“没事,我有办法。”毛野安慰着妹妹。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把奶奶的饭给吃了!”毛宁哽咽着道。
“好啦好啦,起来,丫头,都说了哥有办法。”
毛野说着将妹妹轻轻地拉起来,将锅里残余的汤汁全舀起来,用小碗盛好,往锅里倒上满满两瓢清水,又向灶里丢了好几块较大地柴火。他将盛有残余汤汁的小碗递给妹妹,“丫头,先去看看奶奶,让她先喝点儿。”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都说过了哥有办法,你先进去喂奶奶点,她快不行了!”
毛宁不再说话,狐疑地看哥哥一眼,迟疑地向里屋走去。
毛野从碗柜里翻出个空碗,向他自己的卧室走去。
俄而,妹妹喂完奶奶出来的时候,竟然看见满头大汗的哥哥手里捧着一碗白花花的大米。
毛宁一阵震惊,这年头,粮就是命,谁都不会借你一颗的,更何况是这么满满一大碗?更甚者,这竟是大米,白花花的大米,谁家还有这么多白花花的大米?怕是钱员外家也没有这么优质的大米吧!
“哥,这米……”
“你不用管这么多,赶紧去熬了,爹也快回来了。”毛野挥了挥手,打断了妹妹的话。
毛宁从震惊中接过哥哥手里的碗,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快去啊,锅里水都涨了!”
听见毛野的呵斥,毛宁终于拿着碗走进厨房。
毛野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进厨房看了看忙活的妹妹,想了想,舀起一瓢清水端着又向他自己的卧室走去。
好一会儿,待粥都快熬得差多的时候,毛宁突然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抬头一看,哥哥满头大汗站在厨房门口,正是手里的瓢里不时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她急忙跑过去一看,七八条鲫鱼在水里游得欢呢!
她以前常常和哥哥去河边捉鱼,这鲫鱼她是最熟悉不过的,可是这如此饥荒的年代村头那小河里哪里还有鱼,怕是小虾都绝种了吧!除非是五里外的大江里,可是那里水又深又急谁敢去捉鱼?况且这才一刻钟吧,哥怎么可能跑一个来回呢?
毛宁看见哥哥手里的鲫鱼,既惊喜又惊讶,“哥,这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