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第一天终于在夜幕中结束了,我憧憬着美好的高中生活,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学业是万万不能落下的,老尤的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考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学校或者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又或者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对所有那些努力奋斗了三年的高中生同样重要。
安溪市不大,重点高中有三所,而辰晨中学可谓是重点中的重点,家长们心中的荣誉殿堂,所以有很多不是本市的学生就读,学校提供住宿,六人间,我是不愿住校的,家就在本市,还是把床位让给外地的同学。
身为走读生,每天可以回家吃饭是最幸福的事情。虽说10年来,我一直在吃老尤的那些拿手菜,可就是吃不腻,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下馆子的,除非有什么隆重的节日或值得纪念的日子,然而对我来说,只要是老尤亲自做的,我都喜欢。还记得他们刚离婚那会儿,老尤不会做饭,以前几乎是不进厨房的人,为了我能茁壮成长,他开始尝试着,从买、择、洗、切、炒、调味,一步一步学习,有时甚至扎在小区的大妈、阿姨堆里,向她们请教有关做菜的经验,邻居们都很热心,有空会来家里亲自指导,老尤心里乐呵呵的。邻居们灯坏了,水管漏了,也会找老尤来帮忙,老尤义不容辞带着工具箱马上抵达。在大家的关照下,我长的很健康,过得很快乐。
今天老尤早早起床准备好丰盛的早餐,才来叫我起床,洗脸、刷牙、上厕所三件事一气呵成。坐在餐桌前,抓起油饼往嘴里送,“这孩子,别用手抓啊!”我对着老尤咧嘴一笑:“谁让您做的饭这么诱人啊!”“慢点吃,别噎着,多吃点,开始用脑了,消耗能量多。”耳边是老尤的唠叨声,心理却想着如何对付薷果这磨人的小妖精。
如果今天中午,她又想来我家蹭饭是绝对不可能的,想想她昨天动手动脚的行为,我浑身一哆嗦。我每天是乘公交车上下学的,本来想买辆自行车,自己骑着也方便,可老尤偏不让,说什么女孩子一个人骑车不安全,实在不行就买两辆,他每天护送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拗不过老尤,我只好束手就擒,折中选择坐公交车,老尤得意的说:“这还差不多,让老爸省省心。”
顺利到达学校,迈着大步往班级走,“呦呦呦,这不是尤琦嘛!”因为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突然在涌来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分别不久的熟悉面孔——丘旸,我最“亲爱的”初中同学,顺着脸看下去,他正跨在一辆蓝色的变速自行车上,洋洋得意的朝我挥手。
我转身继续走,他骑着车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左肩,说:“哎,我说尤琦,好歹同学一场,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样很没礼貌哦!”
我瞥他一眼:“对你,好像不需要礼貌吧?把手拿开。”
“算你厉害!这次虽然不同班,在一个学校也不错啊!”我已经离开,只听见他嘟囔一句,估计他准备再次骑车追上我,结果被学校保卫人员发现,大声制止他在校园里骑车,他只好停下,又冲着我大喊一声:“我在高一五班哦!你们班楼下。”
隐约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也没当回事,逐渐进入学习状态。课间操悠扬的音乐声飘入,大家伸展慵懒的身子,站起来往操场走去。
“尤琦,走了,去做课间操啦!”黎冉冉提醒一声,我点点头,刚起身就被薷果环抱着:“走吧!去操场看帅哥喽!一定要擦亮双眼啊!”睁着大眼睛朝我使劲眨巴。
按照各自班级位置站好,音乐还没有开始,大家耐不住性子,议论纷纷,隐约听到有人叫我,我搓搓耳朵,根本没在意,又感觉有人扯我衣袖,我回头看,“尤琦,那边好像有人叫你,还是个男生哦!”薷果一脸奸笑,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丘旸吧?目前我只认识这一个男生,我抓着薷果的胳膊,问她:“人在哪里?”
“就那边,好像是五班那里。”顺着她手指大方向,我走过去,生怕丘旸一着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走到他身边,他得意的笑着说:“还是你先过来找我了吧?多亏我托了那么多人。”我心想,怪不得刚才走来一路都有男生注视,女生指指点点,满脸黑线:“明明是你先叫我的,无聊,没事我归队了。这笔账先记着!”
“好勒,我帮你记着!”丘旸说,我刚要转身,喇叭里传来雄厚的男中音:“哎,那位女同学是哪个班的?做课间操时间不能在队列里乱跑。各班班主任老师,看看是不是自己班的同学。”我满脸尴尬的对着主席台一笑,慌忙逃回二班的队列,刚好碰到奚老师站在我的位置,我刚要解释,音乐开始播放,奚老师留下一句:“先做操吧!”向前走去。
“同学们,高一新生先看看台上的老师怎么做,旁边的高年级同学怎么做,这周大家可以先模仿学习,等体育课上学会以后再跟上音乐的节拍。”教导主任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撒。
丘旸这么一闹,我顿时成了校园名人,我不认识的人都认识我,我把这些全都记在丘旸头上,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让他加倍奉还。
提起丘旸,我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哭笑不得,你说他是欺负我,看我不顺眼,却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说他是喜欢我,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处处针对我,不是嘴皮子功夫,就是他那些在我看来没有一丝技术含量的小把戏,经常弄的我欲哭无泪,笑又不是出自心底。初中三年来,要不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早就反目成仇了,不过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也确实耐人寻味。
中午放学时,薷果竟然没有像昨天一样缠着我,去我家蹭饭,倒是在校门口被丘旸拦下,“害我当众出丑,还来找打?”我愤愤地说,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在五班,以后互相照应。没想到......”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还是不用照应了,我自己挺好的!”我拔腿准备离开,丘旸又伸手拦下:“尤琦,你还是老样子!”
“不劳您操心!”我扔下一句话离开。
下午安然度过,薷果也没有第一天的精气神儿了,下课时没有来找我,而是形色匆匆,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不是那种主动的人,也不会去关心那些与我无关的事情,虽然薷果已经将我列为好友,我还没适应这个角色,正在实习期,薷果能不能正式升级为我的资深闺蜜,还需要长时间的考验。
黎冉冉随口的一句话:“薷果今天神神秘秘的。”惊醒梦中人,心想看来薷果确实有什么事,连黎冉冉都察觉到了,于是我决定放学后跟踪薷果,看看她今天究竟在忙什么?
下课铃一响,老师及时走下讲台,薷果就忙着收拾书包,我也行动起来,她前脚刚走,我立马跟上。
“尤琦,一放学就忙着回家,家里诱惑力这么大?”丘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叫住了我,眼看着薷果走远了,我使劲儿一跺脚,
“啊啊啊!你也太狠心了吧!踩我干嘛?我冤枉啊!”丘旸的眉头都凑在一起,
“我也不是故意......我还着急回家呢!你也早点回去吧!”跑着去追薷果,结果还是不见了踪影。
“回家?我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吧!”丘旸自言自语道。
丘旸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感情状况良好,只是两人都忙着搞各自的事业,丘旸自从离开问阿姨的子宫,就很少有机会见到父母了,被丢到姥姥姥爷家、爷爷奶奶家是常有的事,以至于6岁之前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问阿姨偶尔有空来看他,他都是一脸拒绝,一脸陌生。
小时候还能将就,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丘旸待在老头、老太太身边实在难以忍受,只好独自在家守空房,在老人那儿吃顿饭,就跑回自己家。因为没人照顾,初中时,上学迟到已经成了丘旸的专属标签,老师了解他家里的情况,也表示理解,不惩罚他。迟到归迟到,成绩与我不相上下,我一直感觉我们之间较着一股劲,只要我超过他一次,下次他必然反超我。
后来就渐渐习惯了,有次放学他追着我争论一道数学题,恰好被来接我回家的老尤碰到,老尤热情邀请他来家里吃饭,我不停的朝着老尤使眼色,他还以为我让他一定要把丘旸请到家,哎,怪不得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呢!(这辈子根本就不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丘旸果断拒绝:“尤叔叔,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是回家吃吧!”老尤也不好勉强,带着我回家了!我到现在还特别想知道丘旸当时怎么会拒绝这么一个打击报复我的好机会!他完全可以把我在学校的糗事和老尤爆料一番,老尤最少得唠叨我三天。估计从小独自一个人已经习惯了,丘旸经常是形单影只,有时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我竟心生同情。
老尤当然不会亏待我的胃,晚饭也会炒个菜,烙个饼,在厨房里鼓捣各种美食,对老尤来说是一种享受。从离婚那天起,老尤的生活只有我,老尤看起来比我同学的父母都显老一些,其实他是真年长几岁,以前听老尤提起过,在成功孕育我之前,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流产过好几次,在好多名医的药物调理下,才把我稳稳的生下来,耽误了几年,他们的年级自然也大些。
年轻时在厂子里上班,老尤还得琢磨工作,两年前厂子被私企收购,打发了一批老员工,老尤也在其中,突然丢了工作,有段日子,老尤一直闷闷不乐,大部分时间都钻在厨房里,偷偷抽烟,在我面前还装的乐呵呵。
那天,老尤突然恢复了精神,愁眉也舒展开来,我试探的问道,原来是老尤的厨艺远近闻名,社区正好在招一个厨艺老师,邻里邻居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主动向社区居委会推荐老尤,老尤成功受聘,将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成一份事业,老尤瞬间元气满满。
薷果不粘人还让人有些不适应,等到星期五,我在薷果要离开凳子的一瞬间,拦住了她:“薷果,老尤今晚请你去我家吃饭,你可得答应啊!”
薷果又一屁股坐下,有些不情愿的说:“尤琦,今天恐怕不行,改天我再。。。”
“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
“恩,确实有点事情,不过请原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有点眉目马上告诉你。”
“好吧!可惜了老尤的菜。等你好消息。”
“恩,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成功了请你喝旺仔牛奶。”薷果冲我抛个媚眼就离开了。
我也收拾收拾,起身离开。
在公交站等车,带上耳机听歌放松放松,感觉到身边一个黑影靠近,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左耳耳机先被扯下来,“我说叫你好几次,你都不理我,原来是这玩意挡住我这么有磁性的声音!”听听这自夸得口气,除了丘旸,还能有谁。
“讨厌,别动手动脚的。”
“哦,你回家吗?”丘旸把手缩回去,
“恩,老尤做了好多菜,还等我回去吃呢!”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丘旸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既然菜那么多,我能不能......”,
“不能,而且你去我家不合适吧!我们很熟吗?”我连忙拒绝,
“尤琦,我们可是一起度过三年时光的初中同学啊!高中又在一所学校,难度不是缘分吗?作为一个老同学,我也可以去尝尝尤叔叔的手艺吧?况且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什么时候?”我的大脑快速运转着,
“就是很久以前在初中校门口巧遇尤叔叔啊!”丘旸脱口而出,
“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记得.....”想想老尤满心期待薷果去坐客,薷果没来,换个人效果应该是一样的吧!(只要不剩菜就好)我勉强答应了丘旸。
“来上车,我载你回家!”丘旸朝着自行车后座使使眼色,
说的好肉麻,我一阵颤栗,乖乖坐上自行车后座。
“坐稳了啊!”丘旸猛地一蹬,我顺势向后一仰,大叫一声,又恢复直立,一只手打在丘旸背上,
“你能不能稳重点啊,这车技有待提高啊!”
“害怕就抓紧我啊!”丘旸挑衅着说,
“放心不会掉下去的,想吃饭的话,你懂得!”我逞强的说,
“哦,吃人家嘴软......”丘旸的语气软下来。
老尤对于丘旸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而对丘旸有些模糊的印象。丘旸从小就练就了蹭饭本领,和老尤自来熟,聊东聊西,我根本插不上话。
饱餐过后,丘旸更是主动承担了洗碗的重任,老尤趁机把我叫到一旁,“琦琦,这是新朋友?”
“爸,以前是初中同学,现在是同校同学。你可别想歪了啊!”老尤拍拍我的肩,笑容意犹未尽。
丘旸临走时还不停夸老尤的厨艺精湛,老尤心里美滋滋的。送他走后,老尤去厨房收拾碗筷,说:“琦琦,你过来。”
我闻声赶来,“你看看人家一个男孩子,都这么细心,碗洗的这么干净,还摆放整齐。”
“老尤,我是你亲生的吗?”老尤一脸严肃:“当然是啊!”
“那你总是夸别人!我好难过。”老尤哈哈大笑,“你个调皮鬼!”
老尤对我的呵护,天地可鉴。第一次来例假因为不懂,弄的到处都是,老尤也不知道怎么说跟我解释,专门叫远在外地的姑姑打电话回来解释给我听,每月的日子比我都记得清楚,早早就会给我准备好充足的卫生巾。
他身兼父亲与母亲两种角色,只要是他能帮我做的,都不用我动手。小时候还会帮我梳辫子,刚开始会揪着几根头发,后来渐入佳境,还会好多花样的发型。考上辰晨后,我下定决心剪掉留了许多年的长发,我都没心疼,老尤却拿着梳子沉思好几天。后来我才知道,老尤是以为我嫌弃他老了,所以把头发剪短。
孩子长大后,会逐渐脱离父母的照顾,父母却在变老,越来越需要亲人的陪伴。这种矛盾在古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几代人住在一起互相依靠,随着文明的进步,人们习惯独处,习惯离开,习惯在远离父母的地方生存。
在老尤的生活中,先是妻子离开,然后女儿也离开,最后就只剩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