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便起床准备早饭。昨晚专门定了六点的闹钟,要赶在老尤起床前起来。老尤睡眼朦胧的从房间出来时,我正在煎鸡蛋。
老尤匆忙的赶到厨房,惊讶地瞪着眼睛,说:“琦琦啊!你在煎鸡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镇定下来。
“爸,至于吗?”我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戏演得有点过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煎蛋的?难道你课余时间去学烹饪了?”老尤还是深表怀疑,一再追问。
“爸,我看你做饭也有十几年了,耳濡目染,煎鸡蛋这么简单当然是手到擒来了,要不然作为大厨的女儿,简直不及格嘛!”我故作淡定,帮他分析其中的原委。
他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噢,你说的也有道理。”
“行了,你快去洗漱,然后尝尝我的厨艺。”我打发老尤离开,再次确认刚才放的是盐,不是糖。
其实,为了今天的早饭,我晚上是做了功课的,打电话给井禹,他一步步的告诉我,我记在纸上,然后睡前还默读了好几次。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老尤犀利的目光下,没有暴露出来,待会儿的试吃就很危险了。
老尤喝了一口牛奶,润了润嘴,夹起煎蛋,勇气可嘉的咬了一大口,然后表情变得很奇怪,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嗯,不错不错,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非常棒了!”老尤赞不绝口。
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比较有把握的,我也夹起煎蛋,放进嘴里,细小的盐颗粒布满口腔,舌头一时失去了品尝其它味道的能力,我端起杯子,猛地灌下一大口牛奶。
“爸,好咸啊!您竟然说好吃。”我不好意思的说。
“唯一的确定就是盐放多了,蛋的口感发挥稳定啊,不生不老,刚刚好。”老尤分层次做出评价。
“爸,这件事足以证明我是您亲生的。”我苦笑着说。
“哈哈,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给老爸做早饭啊?是不是有求于我?”老尤料事如神,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嗯——,其实,简单的说,我想去认亲。”我酝酿了好几天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如释重负。
老尤听得一头雾水,说:“认亲?认什么亲?难道你和井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爸,你想歪了。”我被老尤的话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怎么回事?”老尤一脸好奇。
“我在学校找到尤然了,而且我们已经相认,然后......”我边说边观察着老尤的脸色,他放松的眉头突然紧皱起来,神色严肃,我便不敢继续说下去。
“然后什么,接着说。”老尤没有让我停的意思。
“然后,尤然说,他想让我去见见妈......郝荟。”我及时把称呼纠正过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老尤追根溯源地问。
“大概一个月前。”我如实作答。
老尤不在作声,眼睛盯着窗外沉思,我不敢打扰,起身收拾碗筷,老尤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觉得可以见见她。”我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给老尤。
“哦。”老尤答应一声就回屋去了,还关上了门。
我突然觉得莫名的紧张,匆匆洗碗碗筷,躲到房间里拨通井禹的电话。
“怎么办?我刚刚把事情跟老尤全盘拖出了。”我声音颤颤巍巍的,自己都能听出来。
“你别着急,然后呢?尤叔叔什么反应。”井禹安慰着我,追问道。
“老尤哦了一声,回房间去了,现在没有动静。”我如实汇报情况。
“噢,那你静观其变。实在不行的话,我现在动身去你家?”井禹有些不放心。
“不用,你不用来,今天情况特殊,我估计你在场,老尤会不自在。”我婉言谢绝了井禹的好意。
“行,我理解。你有话慢慢说。”井禹又叮嘱道。
“嗯嗯,我知道了,老尤好像出来了。”我压低声音,说完便挂断电话,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老尤的脚步越来越近,“咚咚咚——”,敲门声把我吓得反弹到远处,我定了定神,说:“请进。”
然后老尤垂着头走进来,把椅子拉到一边,坐下来,说,“琦琦,你坐这,我们聊聊。”
我小心翼翼地平移到床边,坐下来,轻声说:“爸,您说吧,我听着。”
老尤右手抬起,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递给我,说:“这是你3岁的时候,我们家照的全家福,那时候我们一家人还其乐融融,生活过的有声有色。”
我接过照片,认真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都洋溢着对未来的希望和喜悦。
老尤用手指了指我的脸,说:“你看你笑的多甜,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以前呢,你还小,不懂事,关于离婚这件事情,我只字不提,想着能尽量减少对你的伤害,用尽全力想要弥补你缺失母爱。”老尤抬起头,眼神闪烁,眼眶红红的,好像已经偷偷流过眼泪了。
“可是,妈妈这个角色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取而代之的,我发现,你经常盯着妈妈带着出来玩的小朋友,你关注的不是小朋友手上的零食糖果,也不是他们穿的漂亮衣服,而是细心照料他们的妈妈。”老尤顿了顿,强忍着眼泪,把头转向窗外。
“爸,您别难过了,小时候总想要两全其美才满足,后来,我就明白了。我不怨您,您不要自责。”我握着老尤的手,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爸不难过,就是觉得,我犯得浑却要你跟着受罪,我这个做父亲的,太不负责任了。”老尤忏悔着。
“爸,以前的事情,我们不提了,人都有钻进死胡同里走不出的时候,您只是走的慢些,后来,不是走出来了吗?”我握紧老尤的手,想给他一些鼓励。
老尤哭的更凶了,抽泣着说:“琦琦啊,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我才能重新振作起来。谢谢你,谢谢你当初选择爸爸!”
“爸,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女儿,既然妈妈有哥哥陪着,我就应该留下来陪您啊。”我对老爸的谢意表示不接受。
“当时,你跟了妈妈要比跟着我强很多,男人粗心马虎,不会照顾孩子。”老尤抹去眼泪,望着我说。
“人天生下来什么都不会做啊,都是一点一滴学会的,您学的很快,我的辫子是班里扎的最整齐的,很多人都羡慕呢!”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真的?”老尤表示怀疑。
“真的啊!不信我给我同桌打电话证明一下。”
“老爸相信。你小学同桌的电话,你真的有吗?”老尤的话让我破涕为笑。
“爸,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我噘着嘴说。
老爸把我抱在怀里,我枕在他的肩头,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能啊,我尤建设这一辈子都指望闺女你了,琦琦啊,你就像老爸生命里的光,看着你就有了希望。”
“爸,我刚缓过来,您又来!”我表示抗议。
“哈哈,好好好,老爸不说了。”老尤停下来,许久不作声。
“爸,那,我说的事情?”我壮着胆子试探着问。
“当然应该见见啊,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因为我的缘故才没有在身边陪你成长,你不要怪她,要怪就怪老爸。”老尤把责任都揽下来。
我摇摇头,说:“爸,我谁都不怪。”
老尤咧开嘴笑着,说:“那你见完你妈妈,记得把尤然带回来,给我见见呢!”
我使劲儿点点头,说:“嗯,我一定带尤然来见您。”
就这样我靠在老尤肉乎乎的肩膀上,看着阳光一点点的偏移,老尤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哎呀,还要做中午饭呢!”便起身去厨房里忙活了。
看着老尤走远的背影,他的身材渐渐发福,有了中年男人必备的啤酒肚,头发也稀疏起来,我才意识到,尤琦长大了,他变老了。
最艰巨的任务完成的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井禹,可是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工作人员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难道是出门忘带手机了?我胡乱猜想到,因为我打给井禹的电话中,有99%的时候都是响两声他就接通了,今天却很反常。大约过了半小时,我再打给井禹,听到的却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什么情况?我没有答案,眉头紧蹙,老尤进来叫我吃饭,“琦琦,开饭啦!”
“哦。”我木木地跟着老尤往外走,拉开椅子坐下来。
“怎么了?眉头皱的能掐死一只蚊子。”老尤边盛饭边问道。
“爸,半小时前,井禹的手机无人接听,现在,完全关机了。”我把心中的困惑说给老尤,希望对我有帮助。
“会不会是出门忘带了,然后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老尤毕竟比我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多,他这样分析很有道理,我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哦,你说的符合逻辑。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我心里觉得惴惴不安,再次求助于老尤。
“呵呵,琦琦,电视剧看多了,也是有坏处的,比如想象力太丰富。”老尤调侃着说。
“好吧,但愿是我想多了。”我不再纠结,端起碗吃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井禹又是个成年男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老尤的话让我定下心来。
午饭过后是传统项目,午睡。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我眼睛拉开一条缝儿,是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
“喂,尤琦吗?你快点来一趟学校操场。”电话里是个急切的女声。
我腾地坐起来,追问,“你是谁?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是冉冉啊!我现在在辰晨的操场,你赶紧过来。”冉冉的声音听起来透着惊慌。
我下地,来不及扎头发,冲到老尤屋里,说:“爸,我去趟学校。”
老尤被我的声音惊醒,望着我的背影大喊:“路上慢点啊!”
因为是午休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多,我快速穿过街道,来的站牌下,向远处眺望,正好来了一趟公交车,一路很顺畅的到达学校,在公交上随意绑了绑头发,下车就大步流星的往操场跑去。
等我气喘吁吁的到达操场大门的时候,不远处的冉冉先发现了我,朝我招手引起我注意,我走近发现井禹和丘旸两人垂着头,隔着一段距离,坐在石阶的两头,黎冉冉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问冉冉,“怎么回事啊?”
“我来的时候,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难分胜负。”冉冉指了指他们刚刚滚过的草坪。
“打架了?”我再次确认。
“嗯,两败俱伤,鼻青脸肿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正好来学校看看,然后听到有人说,操场上有人在打架,就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是他们俩。”冉冉对碰到这两个人也觉得很意外。
“噢,那你看看丘旸,我去看井禹。”我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正好对上丘旸的目光,不知是伤口作痛弄得他龇牙,还是因为看到了我。
“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原来在这里约架啊!”我走上前,井禹抬起头,额上的汗珠反射着亮光,左边嘴角裂了口子,渗出血来,腮帮子浮肿起来,眉骨处也有划伤。这个丘旸下手可真够狠的!
井禹笑着指指不远处,因为笑这个动作加剧了伤口的撕裂,忙收回嘴角,说:“手机摔坏了,所以打不通。”
“疼吗?为什么打架啊?都是成年人。”我扶起井禹的下巴,想看看还有哪里有伤,不忘寻根问底。
“没事儿,都是皮外伤,开学的时候肯定恢复如初。”井禹要伸手摸,被我拦住。
“你手脏,别摸伤口,容易感染。”
“哦,是丘旸打电话约我来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动粗,他先动手了,我也不甘示弱啊!”井禹阐述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我转头看向那头,冉冉欲扶着丘旸站起来,丘旸摆脱了伸出的援手,自己起身,往这边走来。
“我是不是应该表扬你做的对啊?”我盯着井禹挂彩的脸哭笑不得的说。
“这个就不用了。”井禹自知无理,声音降下来。
丘旸已经走到我身后,我扶着井禹站起身来,看到他脸上的伤也不少,顿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井禹,作为好朋友,我们俩之间的账从此一笔勾销。我马上要出国了,祝福你们!”丘旸在对井禹说话,眼睛却看着我,似乎满是不舍。
我的眼睛里,此刻画满问号,他把头迅速扭向一边,看来他并不想解释什么。丘旸的决定,很突然,或许他早已做了决定,只是我刚刚知道而已。
井禹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祝你一路顺风!”
丘旸礼貌回应,说:“谢谢。”然后转头对追上来的黎冉冉说:“我们走吧。”冉冉跟着他离开,还转头和我们挥手告别。
他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长,T恤的背部被汗水渗湿,“你们持续了多久?”我转头看向井禹。
“什么?力量较量吗?大概十分钟吧,不相上下。”
我捡起手机,抽出电话卡,问井禹,“这些怎么办?”
井禹顺手扔进垃圾桶,在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水,按在脸上消肿,然后我们坐公交到了医院,处理干净伤口,买了需要的药水,天色已经不早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井禹喝了一口已经被焐热的水说。
我停下脚步,问:“是因为我吗?”
井禹走在前面,半天不啃声,只是一个劲儿的喝水,瓶子见底了,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岔开话题说:“这下好多了,没想到打架这么消耗体力。”
我揪住他的后衣领,他才停下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井禹转过身来,握着我的手说:“我猜,是因为你。丘旸什么都没说,上来就是一拳,然后黎冉冉就来了,我们才分开,然后,你就来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在场。”
“都怪我。”我自责道,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短时间内积蓄的太多,溢了出来。
井禹用拇指拭去我脸上的眼泪,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说:“不怪你,这是我们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他这样做,我可以理解。我想......你也会理解他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伏在井禹的肩头,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还能闻到一股草腥味儿和土腥儿。
也许,对丘旸来说,出国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两年时间足以消逝掉一个人的某些记忆,新的环境,新的朋友,也能帮助他抚平受伤的心灵。
后来,有一天,我打电话问薷果,萧飒是怎么开导丘旸的,她费力提取了当时的记忆,说:“萧飒基本没说什么,丘旸还跟他开玩笑说,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想不开的。花花世界,无奇不有,我想去看看!你就放心吧,丘旸皮实着呢。”
可是,我在他眼睛里看到到分明不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