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便随张隐走出屋外。在王莽府中张隐一行并无他人阻拦,而张隐轻车熟路就好像自己家中一般。只快到了府门口,张隐同门房的管事低声说了些什么,便离开王莽府中来到长安大街上。
“瞧你这样,这王莽府中不知来了多少回了?”走在大街上霍易忽然说道:“方才我不想说,但在来长安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处叫南阳郡的地方,不知道五哥你可有印象?”
“啊……你是说南阳郡的刘演吗?这人我曾与他相交数日。”张隐答道:“此人胸怀大志,倒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霍易见张隐淡淡说来,心中更是疑惑,说道:“那你可知此人大有举兵之意?”
张隐听罢一笑,道:“果真如此?哈哈,那正是刘兄的性格了。我要猜的没错,诸位师兄此行下山定是师傅叫来去南阳的。”
“那我真就不懂了,五哥,你和师父在搞些什么名堂?”霍易愤然说道:“一边是权倾朝野的重臣,没有名号的假皇帝。一边是在野的破落户,准备举兵的皇室宗亲……就我们一个个被蒙在鼓里!”
经霍易这么一说,林、卫二人也猛地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表情肃然凝重,他们三人紧紧盯着张隐,只见他笑而不答,却道:“再过了这条街就到我家了,咱们先过去看看。”
几人一路无话。行不了多时,便在一处大门豪宅前止步。隔着墙外向墙内望去就能看见浮阁水亭,廊宇高楼,比起那王莽的宅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林页见状,愣愣望着张隐,半晌才说道;“你的宅子?还是王司马送的?”
张隐笑道:“王大人平日里俭朴,私德也是好的。这院子却是我自己买的。”
霍易一旁说道:“王大人平日怎样我是不知道,可这宅子少说要一百金。”
“你说的不错,这宅子倒真是我用一百金买的。”
霍易不信,奇道:“你来长安不过四五年时间,哪有这么些钱?”
张隐笑道:“初来长安,闲来无事我也做些买卖,不想到运气好了些,一来二去倒赚了不少钱财。”
他话方才,院门打开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蹦跳着走了出来,笑道:“先生回来啦?哎呦,这是家里的客人?”
张隐笑道:“这些都是先生的师兄,你回去叫其他人准备准备,这次可不能忘了尊卑。”
那少女扫了眼林页三人,奇道:“可他们都没先生年长呀。”
张隐俯下身子摸了摸那少女的头,笑道:“哈哈,长幼有序,可尊卑却是前人就定好了的。这次不能无礼,快去收拾好房间。”
那少女一双眼睛又扫了下三人,慢慢定在卫艳身上,上下打量,忽的笑道:“姐姐,你可真是好看。”说罢便蹦跳的跑回院里去了。
卫艳听罢不住扬起嘴角,她道:“五哥,这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张隐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妨先回家再说。”
张隐推开院外大门,进门一眼就能看见五六个少年背靠在屋檐下,正捧着竹简像在背诵着什么。为首的一个少年见张隐回来,便放下手中竹简走了过来,他鞠了一躬,说道:“先生,早课大家都完成了,就他们几个还有几篇文章没背的出来。”
“好,好……”张隐抬眼望了望那几名少年,见他们头也不抬的还在背诵,便说道:“今天我几位师兄过来,这回的早课就免了。邓禹,你带着他们先去厨房帮忙。”
邓禹惊讶的望着林页三人,似乎不敢相信林页等人会是张隐的师兄,但不消片刻他便点头说道:“知道了,先生。可是赏罚要分明,早课他们没能背出,就应当罚他们中午不许吃饭。我是今天的当值,同样也该受罚。”
张隐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你说的办。”
“知道了,先生。”说罢,邓禹转身又回了去。他同那帮孩子小声说了几句,便将一众人带了下去。
这一幕林页三人看了很是好奇,林页不由问道:“这帮孩子是你教的学生?方才那叫邓禹的小孩,倒是老成。”
张隐笑道:“这些孩子我一共收了二十八个,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有九岁。大都是家境贫寒却天资聪慧的孩子,还有些是别人托来的。我心想这么大的宅子反正要人打理,不如叫他们来收拾,我也就顺手教他们些诗书。”
“你倒好,背着师傅当师傅了?”霍易说道:“可别误人子弟了。”
张隐笑道:“还好,还好。方才那叫邓禹的孩子,再过些时候便能进“太学”读书了,也算我第一个出师的学生了。”
霍易憋了憋嘴,道:“他才多大就去太学读书,那帮老学究怎么就许了?还是你走了王大人的门路?”
张隐道:“那倒不是,邓禹这孩子天资过人,十四岁的年纪是小了些。不过……我这也没什么好教他了,还是太学的先生更广学博记些。诸位师兄,咱们还是先在屋内稍作休息,等饭菜好了再移步偏厅?”
“也好。”林页等人均是点头。
待四人走近主屋,发现倘大的屋内摆满了二十八张桌案,想来这里就是张隐授课的所在。抬头一看,正墙上挂着一幅一丈见方的山水墨画,林页三人仔细观瞧,才发现画的正是黄山诸峰。想来离开黄山已经有段时日,三人不由得心生眷恋。
张隐看出三人心思,便道:“我出山四年有余,这幅画也是我思乡之作。我随着师傅学艺十年,离乡越久想念越深。这回你们前来,心中甚是慰藉。等遂了此生志愿,当是回乡归隐不再出山了。”
林页听他说完,思绪良久,才问道:“不知道五哥说的此生志愿又是什么?”
张隐反问道:“大师兄,你在师父身边学艺最久,师父他老人家传你什么最多?”
“剑法。”
“好,剑乃百兵之君,古行侠者佩剑而行。师父叫你学剑,但传于我的却是治国安邦,权谋诡辩之道。然而身有屠龙术,世间却无龙可屠,你不觉得正是天下最荒谬的事情吗?师傅避世多年,却要传我们技艺,这份为往圣继绝学的心思,却不知你明不明白。而下天下兴亡,空空一身本领,却不能为万民立命,又是否对得起先人所学?”
林页摇了摇头,说道:“要说我是说不过五哥的,但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五哥你在王莽身边,我觉得吧……未必能为万民立命吧。”
张隐沉默一阵,才缓缓说道:“这大师兄就有所不知了……我是四年前下山的,同你们一样也是师父命我拜访某人。可令我也没有想到的,此人正是王大人。”
“怎么会?”霍易一旁插道:“五年前不正也是师父在山中三拒王莽吗?”
“对啊,”卫艳也是说道:“时隔一年师父怎么会就变了想法?”
“没有,”张隐摇了摇头,却一字一顿道:“变的不是师父,而是我。”
“你?!”三人惊呼,皆是死死盯住张隐,眼神中全是不信。
良久,才听林页沉声说道:“我只想问你一句,师父知不知道此事?”
却不想张隐点头答道:“师父自然知道此事。这些年我虽不回山,但常常和师父联络书信。诸位师兄倘若不信,我那里还留有这些年我与师父的书信。”说罢,张隐起身便要去取。霍易左手一挥让他坐下,说道:“这事五哥不会骗我们的。但我好奇的却是你为何一面辅佐王莽,一面却又要结交刘演?我也敢断定,我们此行下山南阳郡,正也是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