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还未结束,语文老师把班长叫到办公室,一会儿抱来一沓试卷,分发到每个人手里时,他义正言辞道:“马上就学期考试了,认真做。”
教室安静下来,他正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说:“能做多少是多少,不准交头接耳。”
五中课堂气氛是好,但也是短处,足以想象没有老师的课堂——除了极少数的优秀生,其他人四处“借鉴”,装满小说的手机重新摊上了桌面——跟下课没啥区别。
高深文雅的语文是荀瑞内心深处莫大的阴影,基础题目能从断续的片段记忆中寻找答案,阅读理解和作文却让他度日如年——文章主题?写作手法?表达方式?当他无比煎熬几近崩溃时,旁边的秀滢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外——她在思考吗?本想用手晃晃她,那一刻眼前的她完全与平时的闹腾形象大相径庭,映入眼帘的宛若《诗经》所描写的那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当荀瑞沉浸在她专注的神情中意犹未尽时,她口辅处凹显一抹笑,再次低头写作。荀瑞像只“八哥犬”趴在桌面,注视她眨眼间的睫毛涌动,琢磨她方才的思绪。突然她眼神停滞片刻,扭头疑惑的看荀瑞一眼——变态的窥视显然被发觉。她停下笔,扒开荀瑞的试卷查看一番说:“考试叻,怎么不做?”
“不,不会!”荀瑞挠挠头皮支吾着。
“先写作文吧,没多少时间了。”
“没头绪。”
“故意逗我呢。”她怀疑的说,“我写完帮你斟酌斟酌?”
在强烈自尊心的驱使下,荀瑞不屑与她计较,重操钢笔,本着让她刮目相看的初衷,决心写作。挤牙膏似的写了开头,发觉脑海里再无下文——装B失败。一筹莫展时,她又凑过来察看,荀瑞下意识伸手挡住试卷的空白地方,她吃惊的说:“真不会?哎呀,一向万能的柳荀瑞也有短板哪!”
“嘿嘿,不懂该咋写。”荀瑞傻笑说。
她一改平时考试的严肃模样,轻轻挪开荀瑞手臂,边指点边说:“瞧你傻笑多可爱,要多笑,经常沉默寡言的,人还以为你真有自闭症。”
“你也是,现在多温柔!”
“之前我很凶?”她难以相信的说。
“收起拳头便可以。”
她毫无保留地向荀瑞“传授”写作经验,但语文的学习没法做到一蹴而就。不知不觉,考试结束,班长叫唤着上交试卷,荀瑞无疑只完成前面。
早餐时分,秀滢的几个死党拽着她去食堂,路上小琪问她说:“无法想象你和‘自闭症’考试的时候靠那么近交流。”
“他不自闭,可能不善于交流。”秀滢解释道。
“一样还是自闭嘛!”
“可能跟小时候有关。”李维娅插话道。
“哟哟,怎么都袒护他,有私心吧?”小琪左右探视揣摩道。
“倒是想,都没和我同桌,哪有机会!”
秀滢无视眼前的争执,聚拢她们商量吃的问题,回到教室后,她掏出一块巧克力递到荀瑞手心里说:“安慰一下你破碎的心灵,还不谢谢?”
“我没说要吃!”荀瑞一脸认真道。
“秀滢买的不吃,玩欲擒故纵?”小琪口无遮拦的说。
秀滢拽她过去悄声埋怨说:“他试卷都没做,铁定的老末儿,开玩笑也选个时候。”
一向倔强的荀瑞从不无功不受禄,为让秀滢有台阶可下,他道谢着收起巧克力。小琪瞥见他,在门边和秀滢絮叨,“他是不是喜欢你了?”说话当间不时嫌弃地耸动鼻梁,没等到秀滢回答,老师进来了。
又是瞌睡的时段,讲台上的老师尽心尽力讲解英语短文,台下的学生仿佛窗外的山坡人家墙根的公鸡双目似瞑,半个梦乡里都在祈盼下课铃。
在中午放学的后几分钟里,身边的秀滢从“梦乡”苏醒,抖抖手腕上的细长表带,瞧几眼时间——终于结束了。教室响起久违的收书声,静待放学的指令,高中拖堂的情况屡见不鲜,学生们倒也理解。
钟声敲响那刻,操场里率先涌动的必是初中部的同学,回家的心情可与获得新年礼物媲美,甚至过之无不及。
午餐时荀瑞和何伟在食堂排队打菜时恰巧遇到小琪她们,秀滢也在。她端着餐盘眺望玻璃里侧的食物,看上去还算满意,打完菜的小琪回头看见荀瑞,径直走来用命令的口刎说:“刚才还聊到你,打完菜过来坐。”奇怪的是他竟然点了头。
何伟狡黠一笑说:“天降桃花运,无法阻挡,去吧,我跟小五坐。”荀瑞不禁在心里说:“诶,这些人脑子灌水了——纯洁的同学友谊被他们想的乱七八糟。”
稳健地来到她们桌前,秀滢正喝着南瓜汤,她指着旁边的空位让荀瑞坐下,他好奇的问:“你也在食堂吃?”
“体育课被霸占用来数学测试,趁着中午复习一下。”秀滢咽下口饭说。
“诶,万恶的数学,一周一节的体育课不翼而飞了。”小琪感叹道。
“不午休吗?”
“吃完饭去小琪寝室眯会儿就行……水。”秀滢往嘴边狂扇风说。
小琪递过矿泉水说:“你说喜欢辣椒,专门给你挑的尖椒。”
她边扇风欲言又止,脸颊通红,大口大口的灌水。荀瑞掏出早上没吃的巧克力,在兜里捂热了,变得酥软,刚剥开,她二话没说抓过去塞进嘴里。缓过神来长呼几口气说:“救命巧克力。”
荀瑞从她餐盘里夹过尖椒在嘴里尝尝——顶多算中等辣,要那么夸张么?小琪惊讶的看着他说:“那是别人的餐盘,有点礼貌好吗?”
“没事,他不嫌脏,我怕啥!”秀滢掏出纸巾擦擦嘴说。
“那你没病吧?”荀瑞认真的问道。
秀滢嘴唇吧唧两下,把餐盘里的辣椒全扒到荀瑞盘里说:“你才有病,喜欢吃就吃个够。”
小琪哈哈大笑道:“秀滢之前可是个社会人,不像那些弱女子,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扛。”
荀瑞想——男子汉能屈能伸,一股脑儿吃完所有辣椒后——那是真辣啊。
“巧克力有剩点儿吗?”荀瑞舌头在口腔里打转着说。
秀滢不怀好意的笑着收拾餐盘说:“慢慢享受辣妹子的味道,午休去咯。”
食堂里的学生越来越少,桌上剩下最多的便是辣椒,荀瑞拍拍热乎乎的脸蛋,盯着食堂的阿姨们——您也有孩子的吧。
此刻的中国是世界最沉寂的地方,每个人都有午休的习惯。穹顶的太阳不眠不休的挂着,嘲笑屋里睡觉的人类说:“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
正午两点钟,预言如期而至,虽再次经历炙烤,但与街上吆喝的小贩相比,学生倒是幸福太多。
从宿舍到教室,十几分钟的路程,何伟一路拽着荀瑞商量数学测试的事儿。果不其然,老师离开后,他时不时窜到荀瑞身边瞄瞄答案,直到他不负众望把荀瑞所有答案抄在黑板上供同学们“借鉴”,喧闹的气氛才得以终止。
做完试卷后,数学科代表陈怀仁郑重的对荀瑞说:“对于你无形的骄傲,我得提出批评,但不阻碍相互借鉴和交流,最后大题的解题思路透露透露?”
好不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可,激动了半晌,不巧这时语文老师握着一捆试卷走进来,简单介绍考试结果后,发下试卷。荀瑞拿到自己那份时,定睛一看——48分?他默默把试卷塞进抽屉。
老师走之前强调道:“这次考试,最高分当属科代表闵秀滢。最低分48,谁的就不点名了,150分的题目,难以想象。”同学们议论着48分的卷子出自谁手时,相互看分数,荀瑞难为情的戳戳掌心。
秀滢收起自己的卷子,有意无意说:“48也没啥见不得人的,用不着藏着掖着。”接着转向荀瑞鼓励说:“等你找到窍门,他们望尘莫及,不是吗?”
他倒不在意自己丢脸,主要是叔叔的面子挂不住——定要克服这矫情的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