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学徒用泥印摸测自己的指间距,和指根离掌相撑的弧度,陈观知道这才能做出最契合自己拿握的武器,同时他也发现这里是有类似指节套的武器的,比如拳刺爪。陈观要求定做的武器,反而更加简单一些,几个学徒测量设计起来也显得轻车熟路。
赢激扬也在四处看了看其他师傅的手艺,微微点头好像还算认可。这里每个大师傅都有着自己的大工台,和自己的学徒。这样做货计件时,才能分得有条理,而且不同师傅可以专门负责自己擅长的器具种类、部位,这样打造制式军备时配合起来,勉强可以算是种流水线工艺了。
赢激扬转身,对着崔光旭瘫开手掌,“崔大匠,你看能用乌金帮我制作些这样的锁环么?”
崔光旭将这比指甲盖还小的扣环拿在眼前仔细打量。这扣环一看就是锁子轻甲上的部件,但不同一般平面的锁扣,这枚锁扣任何角度都是不规则的,想来它们叠嶂起来会更加紧致细密吧。
“公子这枚锁环就留在我这扣模具吧,但是不知道你要做多大,我们储备的乌金不太够了,估计只能做两手掌大小的环面。”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己还有些,麻烦帮打出我师弟身上的穿的锁子甲和一巴掌的面积的琐碎锁环,再多做几十个零碎锁环,不用拼接。”
说着赢激扬不知从哪,又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黢黑矿石放在工台面上。
“优先打出散件,打造整体锁子甲的部分乌金可能不够,你们用其他金属混合一下,韧性可以差点,强度一点也不能低,你们都是行家自己看着办,这我就不干预了。”
崔光旭点头默记,又让学徒丈量起陈观的上身尺寸,“两位公子,还有其他要定制的装备么?”
陈观见赢激扬望向自己,对崔光旭耸了耸肩,道:“暂时没有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来拿货?”
“锁子甲模具的制备有些耗时,保守估计得三个时辰完成全部工艺,要不两位,我们先出去吃个饭安排好住所,再来工坊可好?”
陈、赢两人皆许,三人便出门而去,走在屋外,陈观一抹自己额头,才发现早已黏积了一层黑灰...
野芒山大营,一帮刚酒饱饭足的军汉包了山亭酒家整三楼歇脚,几个气势不凡的汉子在内厅等候手下消息,不一会儿,两个秦家黑甲私兵回报。
“总管、铁统领,问了几个路口的酒家商铺,没有线索,给他们看十六皇子画像都说没有见过,问了有没有见过两丈长的高大灵马,也没人说出个准信。”
秦遇单手边啃着羊肋骨,边含糊地说道:“这只能说明他们不常在野芒山大营上走动,不代表他们没来过这里,更不是说他们一定早已离开此地!司徒兄,我们还是要好好盘查一番的,要是确定魔子们来过且走了,我们再去吉云山和火石山大营这样通通查一遍,你看可好。”
他语气中刻意的关切再似真,也隐藏不了暗自的喜悦,毕竟找不到人,秦家就不会陷入麻烦。
司徒山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开茶叶,并无着急回答,他现在也算想开了,反正秦家在自己眼皮子下不会主动出击,用民间的话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算盘珠子不拨不动,那自己还急迫的催个什么劲呢?到时候连仅剩的几个手下都会暗地笑话自己毫无威信、无能燥怒。
口中抿咽下香茗,化去数月野食的油腻,司徒山缓声道:“呵,秦家的兄弟太低估自己的武勇了,应该拔刀架在那些商贩的脖子上再好言相问!那样人家也许就能说些,让大家都能满意的回答了吧?”
铁无动笑道;“司徒兄这话怕是有失偏颇了吧,我家的下人出去问个话,也不至于还要打扮成文弱书生的模样吧?都是武者,口气直冲了点还不是常事?百姓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不是在意料之内么?你又何必强求成果,出言讽刺。”
司徒山就虚避实道:“之前不是说要寻求本地豪族帮助吗?两位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行动啊?”
秦遇放下手中的残骨,以湿布净指,咀嚼不停道:“差不多快来了吧,有代表北陵皇家的司徒兄和我西林秦家在此坐镇,怎么可能是我们上门拜访,告知他们一声来此就罢了。”
这时楼梯口处应景地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有数人自二楼登上,打首前的是一身穿员外服的中年人,接着又陆陆续续的上来五人,不少几人陈观他们在拍卖会时还有过照面。
最后一道清丽婀娜的身影踏上三楼,秦家邀请的客人算是全部来齐了,那身影正是和赢激扬略有私情交往的崔家大小姐—崔梦瑶?
火石山的夜晚可比野芒山吵嚷许多,这里可没有地球上,夜晚不能施工的规定,很多赶工的矿场和工坊,在这寂静的夜中传来远胜白日的打矿声、敲击声,但这并不影响陈观在住所外的场地上舞弄兵器的心情。
从崔家工坊领回定制装备后,两人就回到工坊提供的住所,来查验装备是否再要改进,反正这次的住所就是类员工家属楼,离工坊很近,也不怕麻烦。
陈观回工坊领装备时,还顺便买了两根混铁长枪,以备他用。而本次的交易在赢激扬的要求下,没有挂在崔家账面上,而是自己付的款,加上材料共付了三金。
陈观和赢激扬在住舍后山,找了块僻静无人之地,点上照明光灯,各自校检起装备。陈观外穿银褐色锁子甲,不断跳跃走动,手中提着百斤重的混铁长枪演练着曾几何时烂熟于心的几式军阵枪法,这是在体会这二十斤轻甲给自己行动上带来的影响。
赢激扬则席座于地,不断拿着零碎锁环拼换着自己的乌金软甲,只见这件软甲全体呈红铜色,毕竟是由纯乌金打造,和陈观混合了火铁、磁粉等材料的合金环甲,还是略有不同。
他不断地拆卸装套,正是当日和武长空一战被剑披的软甲腹部处,那里很多锁环不是破损就是变形了,但无一环脱落,仔细一看,里面竟密连这一根根黑色丝线。
赢激扬抽出露茬断裂的黑色丝线,扔在地上不管,几刻钟的摸索,才总算将该换的锁环都调整好了。接着又从腰部摸出一白色瓦坛,上有红布封口。
对陈观喊道:“师弟,你过来,记住我编结的手法,你自己的锁甲也要这样穿编,双层结扣既能加强减震,还能提高韧性,保证网状锁环也不会一毁即脱、破碎掉落。”
陈观收起长枪,蹲近至赢激扬身边仔细观看。见赢激扬把封口打开,一股桐油味扩散开来,两指夹出粘滴着油的黑丝,捋出一根,透进新按的锁环。
接着他十指如章鱼触手,灵活异常,上下勾舞,五环一正一反一绕,两头系成一个死扣,发丝刚好用完。
“这黑丝唤作离人丝,就是头发泡在特制混油中制成的,最好选用二八少女的长发,整根无断取下后立刻泡入油中,一月后方可采用,油的制作方法我已经刻印在魂帛里了。”
赢激扬很快将一排扣环的纵向结好,又转向横向编结,把瓦坛向陈观面前一推,“看懂了么?你自己动手试试啊。”
陈观点头称是,待丝线绕手后,才发现这不是个简单活计。丝线太细太滑,赢激扬刚刚怕是用了灵气外放来穿针引线,而自己可没有这本事,努力才穿接了一根离人丝,陈观疑惑地看向赢激扬。
赢激扬仿佛知其所想,笑道:“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这穿插丝线、勾连缠绕不仅能锻炼你的耐心眼力,还能锻炼你的指节灵敏程度,对你日后进入引气境,学习制符刻灵之道皆有大用,我这件乌金软甲也是在淬体境八重时亲手编织的,所以,你可别想让我出手帮忙!”
陈观苦笑答道,“师兄,看来今晚你是不让我睡早觉了。”
“初来乍到,此地也不是崔家院子那般封闭,还是小心为好,上半夜你守一下。”
“嗯,对了师兄,你最后那个结头能再做一遍么,刚刚我是胡乱系上的。”
“你看清楚啊,双环扣后是从这下面穿过去?”
半个时辰后住所屋内,眼眶发酸的陈观止不住仰晃颅颈,这用发丝穿叉细孔实在耗费精神了,况且长时间机械式的看着密密麻麻的孔隙,给陈观很大视觉上的疲惫。
但是还差三分之一的活量就可以完成了,于是不断强打精神继续下去,就在陈观眼皮都快撑不住时,指间若灵光一现,在双眼没有盯看下,凭直觉和记忆,十指联动、翻飞搭钩,一下完成一根离人丝的穿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比陈观之前精神集中时完成的还快上一倍,陈观顿时清醒了许多。
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像心有感应一般,如同偶尔远距离投篮时,球一出手便感知已进的预感,这是偶然出现的么?再试试。”
可不论接下来几次试验,也没找刚刚那脑中混沌初开的感觉。深深吸入一口气,平复好心境,陈观将眼睛彻底闭上,用最下方的小拇指体会这孔隙的间距。
瞬时间,指飞如电,不动于刚刚赢激扬教给自己的编法,虽然最终结扣的方式还是一样,但这是陈观自己在这么长时间内感悟总结,最适合自己的编法,霎时间一根离人丝被编好。
陈观没有停下,现在他还在一种无心无念的状态,脑海中也在不停重复改进着用最少最快的动作完成编法。
十五根离人丝已编,桌上被拿出的丝线已用完,陈观摸了个空,退出了此种玄妙的心境,但没感到任何懊恼,因为他已掌握了其中奥义。
不知何时盘坐远处的赢激扬则鼓起了掌,笑道:“不错啊,我以为你要分批做三次才能体会到极意呢,当初我的环甲就是分三次穿系时,才体悟到的。之所以不提醒你,就是想让你在自然的精神状态下感悟此境,师弟,做得很好。”
陈观有些纳闷:“师兄,这不就是唯手熟尔么,难道其中有何讲究?”
赢激扬怀中掏出一张黄纸,“讲究?当然,这简单的极意里面讲究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