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陈观几人起了个大早,准备赶路。
因为泰格勒山大营地势属实已和外三营有极大区别,不仅路途更为遥远,起伏也更为陡峭,所以很多地方需要下马行走,甚至需推马上崖。可见路径艰难,是而获利极大。此次随行的只有蒙博和杜磊二人,牛魔王当然被留在蒙博的内院好生照料。三人所骑的,都是北地荒野上善爬山跃岩的长脚瘦马,体轻却后腿有力,即便载人也可跳丈半高度,很适合陈观一行人路途的地形。
怀中的小花酱还在睡觉,这让陈观觉得“夜猫子”这个词,古人真是没有起错。
昨夜晚上重明那小子非要过勤,要帮陈观整理屋子、添置新被,陈观推辞不过就让他进了屋。
结果让他看到了毛茸茸的小花酱,熊孩子的眼里都要冒出爱星了,正好小花酱睡一天了,精神头正旺,正闲得跳在桌台上,撕着华美的垫布玩。
在征得陈观同意后,熊孩子拿好吃的哄着小花酱去自己屋里玩去了。
陈观也不在意蒙家人看到小花酱会起什么贪念,书上都白纸黑字的写着,想喂这食香狸,让其头上鲜花结果,得付出远大于果实的价值的药材消耗,所以他才不担心呢。
可就才躺下半个时辰就听到“啊,嗷,”的吃痛声传来。
不一会蒙博穿着薄衣,抱着四爪乱伸的小橘猫上门而来,后面跟着捂着脸的重明,将狸还来。
十多岁出头的年岁,正是人厌狗嫌的年纪,手里没轻没重的,也不知是捏了猫尾巴还是揪了猫胡子,恼了的小花酱对他脸上就是一套喵体拳,差点把他挠成面纹红线的南疆巫兵。
蒙博倒是代重明一阵道歉,陈观看小花酱才像是事件的加害者,哪会在深究下去。
又见重明低头垂首、闷闷不乐,想到他一天被骂了那么多次,但刚刚还帮自己,抱来了新的被褥棉枕,于是安慰他说,等自己走后,让他帮忙遛弯自己的四角宝牛。
重明闻言大喜,脸上的刺燎之痛,瞬间就飞到传说中的爪哇国去了。
今日他一见那大蛮牛时,就想试骑一番了,碍于表哥和这个陈大哥的言语中透露的照看约定,他才一直没有说及此事。
蒙家虽然也有一只守护妖兽,但那只漆黑角隼,每次都用掠食的眼光盯着自己,就是像是在看一团鲜肉,让家主舅舅下令带自己飞几趟?自己还没那么大面子,估计讲出口就得挨爆栗。
那头妖牛不一样,牛性近人嘛!主人家都发话了,还能不听自己的话?看那霸气外露的体格,寒光冷利的尖角,必要在山道多跑几圈、炫耀一番,不不不,还要在营内兜扭两圈。
说不定沈家妹妹看我那么威风,会上马...奥不,是上牛和我做游戏呢!也圆了自小听话本里,那降妖救美的夙愿。
于是拉着自家表哥道谢,回去敷脸睡觉了,是而到现在还没睡醒,没过来送行。
将裹紧小花酱的包毯两头扎紧放于鞍后,只留下一道口子,露出冒花狸头来呼气...
陈观跟在领头的蒙旭身后急速驰奔。一路上景色与他地无多少差异,无非是黄泥黑土、绿树裸岩,但是胯下传来的颠簸的抖动让陈观不禁发出,就怕货比货的感慨。
这长脚瘦马在七大营的山地上虽算是极佳的坐骑,但也要看和什么比!对于坐惯了破晓鸿光和牛魔王这些宝驹灵兽的陈观来说,没一会就发现了它的几个缺点。
体型高瘦是立于奔跳,但腰胯、腿根、颈部处比寻常马匹少了百斤肌肉,承重量和耐力必然要降低许多。
少了大量肌肉的冲力缓冲,陈观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是他驾过最颠的坐骑。想到这还有六个时辰的路途,陈观决定要时不时起身运功活血一番,虽然现在自己的身躯坚硬似铁,但架不住水磨工夫的颠摩啊,金属也有疲劳呢!
就像是自己那次在瀑布下的冲刷,还没一会儿,也不显伤口,但钝剑难刺的外皮已是红彤彤一片。
因为水势将冲震劲力打进了体内,伤断了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等微处,要落水量再大些,冲上半个时辰,陈观就该内脏出血,口吐红花了。
这一趟赶路好生焦急,三人都是修炼有成的武者,中午也就从储物袋里拿些熟食肉类直接在马背上随便对付了。
陈观踩着马镫直起身,享受这扑面的凉风,对领先自己两个身位的蒙博喊道:“蒙兄,你能跟我说说那除邪仪式么?我此番回去认祖归宗,搞不好也要参与,先多了解一些为好。”
“陈兄,非我为试你保守秘密,说实话,这事外三营谁都想知道!但听说七大营还没建起前,那内四营的除邪仪式就已是年年操办,延续至今。”
“他们直接从天障山封山,估计这时候,泰格勒山已经在开始驱除没有身份保证的外来者了,以防窥视,当然我蒙家客人自然不在此列。”
“我已发信给驻地通知他们今日要用单人索道,你记得到了凤鸣山要立刻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这非常时期,恐怕你会被那边大营的卫士直接拿下!”
蒙博啃一口手中的脆梨,若有所思道:“守备如此严格,但要说数百年来,关于仪式的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出来,也不可能!有心人还是发现,每年仪式后,很多原住大族,包括姬家,他们的小一辈在仪式后少了部分人。”
“有些人过段时间倒是还会露脸,而且实力好像快速增长了,而有些人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外三营的大家族们都在谣传,说那些原住民他们真的再用邪异之物在试炼后代!是不是真的谁也确定不了。”
陈观默默在心中盘算,“应该不会是什么所谓邪异吧,就算七大营那么偏,这仪式起码进行几百年时间了,像无量剑宗这样的玄门正宗,能到现在没听到一点动静?还不跑过来一劳永逸?”
“何况姬家和北陵皇室都有莫大渊源,怎么会和什么邪异媾和沆瀣,岂不是自掘根基?要说养邪试炼更说不通,还不如直接送子侄辈去几国战场呢,还能扩大势力影响不是?”
想着想着,陈观开口问道:“蒙兄,要是我被强留试炼,该怎么通知你?”
蒙博笑道,“你让姬家发封飞信即可,我想他们是不会吝啬一只鸽鸟的,要是你不能按时归来,我只能立刻动身,希望你能理解。”
“明白,你们到时可以直接带着牛魔王走,我一定会随后赶到。”
“那就多谢了,陈兄放心,你在北陵行走的身份凭证,我这几天就会办妥,你一回来拿出姬家凭证,我就将其交予你。”
“那我也多谢你劳烦了。”
“哈,都应该的,祝你一切顺利!”
在付出跋山涉水、艰其赶路的功夫后,泰格勒山轮廓朦胧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招眼望去,一条千丈长的铺石土路,自一行人足下的山脚延续到泰格勒山的山腰。
前方居然有一座钉刺大门紧闭着,周边能攀爬的山围也被清理布置过,虽没有百丈围墙阻拦,但那层层叠嶂的木尖鹿角也不是摆设,还被刷上彩漆防雨浸泡,显然是做长期防卫战备。
陈观一想到由骑步兵构成的钢铁洪流冲刷到此防线上,会激起怎样的血肉浪花,就忍不住战意沸腾、跃跃欲试。
不由感叹:“果然如蒙兄所言,若外三营有难,退至此地便算是一夫当关、高枕无忧。”
蒙博也长出一口疲气,“何止啊,陈兄入关便知,我可以说后四营的卫兵审查,比西林西北方的两关审查还要严格呢!就算是我,也要手持家族信牌和昨晚拿到的通令才能入关,二者缺一不可。若不是审查的这般严苛,内外大营的生意流通,又怎会将我蒙家推向外三营顶端呢?”
谈吐间众人策马来到巍峨巨门前,一跃落下,陈观阔别了数个时辰后,才有了脚踏实地之感。
此时还在盛夏,回首望来路,傍晚时分的落霞不是常见的红晕而是近似粉紫。
暖黄的太阳在一边,而早来的皎月在另一边,前者现在温柔得可以直视,后者脸上的坑痕也清晰可见,天空中还多了丝丝柔和的鱼肚白,为这世间最大的两处恩赐驱散单调、增添点缀。
一种岁月静好、如梦似幻的感觉忽而涌上心头,陈观在前世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一时间神情恍惚痴了起来。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观,陈兄,日月交映,我也好多年没见过这场景了,好兆头、大彩头啊,这次你必能得偿所归!”,杜磊抚掌笑道。
陈观挂笑道:“谢杜兄吉言,我若归来,必然做东。”
一边的蒙博,收回递进那大门拐边处一处偏洞的两块验证,向后退去。
“好啦,他们要开门了,我们往后退些,陈兄,等我们到了无量剑宗的天尽峰再看吧,听说那处的天色美景才是天下绝有,听说还是付钱才能独享的!”
“由你这么一说,我可真是迫不及待了,等我们拿了名次,费金观赏一次又有何妨,人生得益须尽欢啊!”
“这话说得的,是极是极!”
“呜呜呜”的巨型钉门的木质承力处发出沉闷的嘶喊,打断了几人对未来美好的展望,却随即又被“哩叮铃咚”的铁链抖动声所压盖下去,这大门打开竟需四人推转的链盘绞索才拽拉得开!
大门渐渐打开,只见砖顶盖下是宽阔的三车宽道,靠两边墙壁站满了手持长枪、端举弓弩的皮甲卫士。两队共有三四十人,而他们中间是两道竖向摆放的拒马栏,两道拒马间才留有一条五尺小道。
若是有人想要迅速强闯,卫兵们只需将长枪夹在拒马处,再往里死命捅戳就能帮来犯之敌长出百道窟窿。
弩箭是来射杀走兽坐骑的,但陈观认为根本勿需如此。杀声一起、长枪一刺,怕是寻常坐骑早自己吓得在这细窄狭道撞出血洞肉肠来了。
反正自己若是攻城,是不会让牛魔王陷于此地死拼的,除此以外,陈观的鼻子还闻到一股香蕉水的刺鼻味。
“真是比我母国古代的战列兵法要细致多了,连断道封路的火油,怕是准备好了,专业!”
三人牵马侧身一一通过,蒙博和一个戴红色双角盔的大汉互相问好。
“蒙三少,再过几天就要实行门禁了,宗家长老这次决定,连俺们大营也要封山。要是过了时间,你就得等到俺们试炼结束了,再出大营了!”
“嗯,知道了,老李叔,我明日一早就走...”
谨慎得过完这条长道,众人直奔蒙家驻地,一路上,陈观发现这里的人文和商业气息确实要远少于野芒和吉云二营,倒和火石山大营却有些相似。
建筑都比较稀疏,颇有些地广人稀之感,街边常有大片空地,似为盘点货物、交易称量所留,可惜正值封山前期,也不能印证陈观猜测。
终于蒙博所说的驻地,正在那悬崖峭壁边上,不过这也应当,不然该怎么保护那价胜万金的索道呢。
三人一至,便自有人接应洗尘,这么长的路赶下来,铁打的汉子,也觉得头脑昏沉、精神疲惫。
总算得以歇憩,走进席间吃些热食开来,小花酱从马背下一溜烟跑向了阴影处,陈观也没管它,兴许是找耗子聊天去了吧。
身心疲惫,一众人口嚼珍馐而不知味,匆匆扒完碗中饭,各自归屋洗漱休息去了。
陈观打开边角的窗,算是给小花酱留了后门,食香狸的嗅觉那么发达,应该能闻到自己的气息,就是希望不要一觉起来,枕头边上别多出一团血呼呼、灰绒绒的“上供”。
一早起,山中略有雾,陈观站在峭壁边的钢质结构屋内,蒙家负责此事的人员,在帮他挂绑各式绳索,还讲解了备用保险的使用,而蒙博和杜磊却站在旁边抱手笑立。
陈观往外一望,十几道长索从屋顶处向下伸向崖外的空冥处,看不到接向何处。因为距离太长崖下还有浓雾,顿生一种迷幻之意,人眼盯长了却有种天旋地转,想要踏步其上之感。
陈观当时听说有索道时没细想,现在实地眼见后,发出疑问:“不合理啊,这小臂长的索链一根长多重我不知道,但是就直线距离到凤鸣山起码要数百里,就这接头怎么能承重的下?”
蒙博顺着屋顶指向大梁,“陈兄,你看到的这么多根钢索,最后都从上面空梁中汇集到了地下,地下有是由金土两系阵法高手设立的加固法阵,使钢索下的压索承重和这山头的万方石壁结为一体,怎会轻易崩断?况且我也没说是直达吧。”
“中间会有七个另山峰头作为支点,不过那是不停顿的,你可别自行解开,就下来了!还有,记得那句对号吧。”
“嗯,”
这时一边的伙计向蒙博示意准备就绪、可以开拨了,陈观也用宽粗棉绳在腰前系出一个婴儿背带,小花酱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还在迷迷瞪瞪地冲瞌睡,被陈观轻柔的安置好。
“蒙兄,这一切都多谢了,回来请你吃酒。”
“好啊,万加小心!”
陈观站在百丈悬崖处,大腿部、腰背处、腋弯下都被里一层外一层的绑好,向旁边之人颔首,两个壮汉拉开“吱呀”作响的闸门推栏。
没有迟疑,深吸一气,助跑加速,陈观一纵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