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自身都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老友尝完了飞云阁最拿手的盐炝鱼丝、炙浆牛烩、麻腌裙边等镇城名菜后,聊起了一些往事。
陈观帮老友续满玉液后,消化着刚刚得来的信息,揉着眉心道:“这么说,秦三不准备这几年去军中历练了?但你们马上要先别调到振翼军旗下历练了,是这个意思吧?”
小欢子回道:“也不是一定是这样,但院子里都是这样传的,而且三少也确实跟家族长辈去无量剑宗跑关系去了,听说他不想带着我们这些人,从边境一步步杀上来立功,他是想直接进入宗门继续修炼,发展势力,等到了御灵境再做准备。”
看着陈观不断皱眉思索,小欢子的内心也不断的惊叹咂舌,“陈观的魔功看来真是日进千里,整个人和脱胎换骨一样,完全不认识了。身上的气势倒是平静了下来,不像当初在悬崖上,像是一团杀气做的龙卷风一样,四面八方的压迫着我,就像是我旁边的草木泥石我都觉得会被他撕碎,而现在居然像个有礼的书生郎一样,这魔功真是神异莫测,怪不得那么多人抢着去练。”
陈观好像想好了什么,“他什么时候走的?还带了院里的谁么?”
“三天前的早上,是跟九爷他们一起去的,院里就带了最会安排事、招呼人的王桥,所以我猜测他是准备直接就不回来了。”
陈观给自己倒了杯凉秋白,一边用舌头探尝一边想着未来,“真应了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走到哪都能碰到,不过我在暗,你在明,你就等着我这个昔日小奴的好好报答吧。”,当然这些话他放在了心里,曾经再好的关系也不能说出去。”
见小欢子低头看着眼下的酒杯,陈观细声笑道:“之后有什么打算?振翼军我不熟,是和那边开片?”
小欢子也是一脸苦笑,没在意陈观口中的调侃,回道:“还有哪?又不可能是和南汉,肯定是和安南、西黎这些国家打一些默契战,来堵住北乾和南汉的嘴,老百姓都心里门清,所有小国都希望两个大国打出狗脑子来!这样才能保存实力,不让大国祸害它们。”
陈观见他侃政治,也有了些许兴趣:“我在七大营也没有关注过两大国,两边现在形势到底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南汉占着天下最富庶肥沃的土地,物产比所有国家都要丰盛,但是因为文化原因吧,那边人不喜战,主战派呼声不大,面对大乾的攻势都是以防御为主。”
“而且现在的大乾也不像百年前的以往喽,他们也学着种植良田、开辟了池塘,谁不想过舒坦好日子呢?所以啊,现在要想打仗的,都是小国在后面搓火,还有各大门派想要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建立属于自己的国中之国!”
“你看得倒是蛮透彻的嘛。”
“哪有,又是茶楼里那些说书先生讲的,还有闲聊时别人的高论,我也就是听个音。”
陈观又提出一个问题:“你说这个,那其他国家内部的宗派斗争,为什么不能像北陵一样,由无量剑宗这样的龙头魁首来仲裁解决呢?我不是听过有个三宗七派的说法么?”
“这个其中我就不太清楚了,稍微知道的就是三宗七派只是和各国关系较近的大门派,不是说世间门派分别以它们为首,更不是说他们就是最强。”
“比如我知道的,西黎国内的巫神庙和世俗王权关系很恶劣,听说两边都各有下过毒手,而它并不在三宗七派里,但已它能抗一国而无事的实力来看,它绝不会弱于无量剑宗多少。”
陈观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这世间的形势要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啊,神权、王权、强大的宗派势力、个体强者的武力,各种阶级集合起来欺压底层百姓,这个世界的不平等地方,还要远胜于前世啊。
至少前世资本主义不把人对待时,穷人们可以抢夺武器、联合起来暴力反抗,但现在你给一千给淬体境的农民配上最先进的灵兵铠甲,他们也发挥不出来其中战力,用不着半个时辰,血气退散,一个引气境高手就能将他们逐个击破,分而杀之。
两人又聊了聊其他的话题,天色已晚,陈观主动提出:“你先回去吧,别被有心人撞见,钱我已经付过了,我会从其他地方走。在战场万事小心,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小欢子缓重的点了点头:“兄弟,我一直帮不了你什么,你才是要小心...”
走到门口,小欢子手搭在了门把上,又转过了身。
他目光坚定地说道:“自你那日假伤我后,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久,我也觉得,得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等着这些人赐名的小欢子。所以兄弟,日后我就叫天幸了,希望这个名字能给自己带来幸运。”
“那就恭喜天幸兄,打破自己心中的束缚,走出自己奋发修炼的第一步啦。”
两人相视开怀大笑,曾经的龌龊和卑微随着笑声和菜香飘向窗外,一转眼就没了踪迹。
处理完自己私事的陈观并没有急忙回到与蒙博等人约好的客栈,而是去了东柳街文人雅客最爱的乐器工坊。这里一能听曲喝茶,二能购买乐器,三能以文会友,四能赏美观舞。
但现在陈观只对这第二点有兴趣,其他就算了,来到这世间,陈观不是说就变成了一个食古不化的道德君子,但他一直处于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哪有心情想那些男女之事。
就在最近他踏入淬体境九重的边缘,才明白为什么一些修炼有成的男性武者都摆脱了元阳之限,还不娶亲生子。
因为凭他还没突破引气境的直感,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去选择低劣的母体去传宗接代。
所以即便台上有些武术功底的艳美女子再美艳动人,一席红裙、媚眼如丝、歌似翠鸣、扭动胜火,陈观的内心也毫无波动。
五感在持续告诉他,这名女子全身上下、急忙穴窍中存在着百倍于他的污垢杂质,甚至闭上眼来观察,陈观都能闻到她周身的油腻脏气。
不是这名貌美女子不爱洁,又或是陈观对人要求太苛刻了,而是两者间的肉体强度、生命力活性差别太大,连陈观的生物本能,都抗拒着将这名貌美的归为同类。
在更加有成的修炼者眼中,洗浴的再干净的凡人,跟从河里爬上来的水牛没有区别,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这和水质是否清澈无关,和物种等级有关。
可能这也是很多修炼者讨厌凡人的原因吧,生命层次都产生了天壤之别,怎么将同一样的伦理道德,套在不一样的群体上呢?
那色中饿鬼秦三少,在玷污一些女子的时候,甚至就抱有着自己在吃亏的心头。
而小茗的死,正是他觉得这丫鬟不识相,好像还反嫌弃自己似的,于是顺手将其虐杀的。
打消了观舞的念头后,陈观也没那闲情雅致,点上一杯溢价三倍的茶水,跟那些都不认识的半吊子文士,摇头晃脑地你吹我捧、互抬身价,径直走向了后台乐器摆放之处。
“没想到我的乐章,还能让小花酱头上的花,长得比吃了灵草药果还茁壮。虽然前世也有说,优美的音乐能让庄稼植物长势和收成大幅度提高,但这事,想想我都觉得想笑,好吧,我只能说,这是个精神能改变肉体的神奇世界吧。”
陈观拿起一根细长的湘妃箫,试了试音,“不过孙兄的曲子,好像都没能引动小花酱的积极反应。如果不是曲风的原因,那就是技术上,咳咳...”
“唉,这样想,还真是让自己,有几分小骄傲呢。”,他自娱自乐的想到。
刚将长箫挂回原处,鼻间出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桂馥兰香,不浓不淡,就像是春天清晨里还带着露珠的花苞,这种恰到好处的幽香,让陈观不自觉得转过身侧来望。
那是一个弯腰在看口笛的女子,包身的黑裙让她身材尽显无疑,风仪玉立、卓越多姿,开领的背部将玉颈显得格外的修长,丰腴的臀部画出一个美妙的弧度。
她扎着左梳的刘海掉了下来,挡住了陈观想要一窥芳容的视线,万幸的是她立刻用那镶嵌五颗红玉宝石般的细指,将散落的发丝拢上耳边,这才让陈观得以继续赏美。
挺翘的鼻梁下,水滴状的琼鼻尖让人有种上前舔舐的冲动,弯眉似月,盖住那清冷明亮的双眼,像是两颗孤傲恬静飞星,根本不需要刻意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绝美。
她的皮肤并不是中原人士钟爱的白皙透彻,而是健康的麦色,还没等陈观完全欣赏完这红颜的侧脸,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打断。
“看什么看啊,登徒子,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下来,还不快滚!”
陈观折身而瞧,原来这女子背后站了一个贴身丫鬟,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一幅嫌弃鄙夷的模样。
只怪那香气太销魂,让陈观的警觉都放松了下来,心道声告罪,正要向女子道歉,就见她转身面向自己。
后怕的“侧脸美如画,正脸丑似渣”没有出现,因为女子的右脸覆盖了小半扇的银质面具。
那是镂空的缤纷花朵构成,足有百朵。花朵和花蕊各用颜彩不一的灵晶宝璃压色,整个面具从下巴和右腮延伸至眼底和鬓间,为她增添了无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韵味。
陈观手行士子礼,本来张口要说的道歉,脑中灵光一闪却变成了,“北方有佳人。。。”,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依稀记得这首诗词在西汉就出现了,当即又换了一手诗念道,“清水去”
“这位小姐,刚刚是在下失礼了,这两首诗算是我给你的赔罪。”
这两个女子一看就是豪门家族出身,文武兼习的,听了这美妙动人的篇章,怎会不知其意。
那女子还好,身边的丫头满脸通红,本来看向自己人渣判定的眼神也变成了有眼光的肯定和原谅。
那黑裙女子美目扫过陈观,轻笑一声,音如黄鹂,“无妨,只是我家丫鬟小题大做,书生,你自挑选商物吧。”
陈观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白衫,心中苦笑,只见那女子款款踱步,倩影飘离,带着丫鬟离开乐器卖处,只留下沁人的芳香。
不知怎么的,陈观封寂已久的心出现了一丝波澜,看着她玉趾迈过红漆门槛,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