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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灰之羽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个灰色的小毛球步履蹒跚地在这场大雨中一步一步前进着。

雨水如同鞭子一样无情的抽打着它满是伤痕的身体,湿透的羽毛贴在它瘦弱的身上,沉重到让它迈不出脚步。

倒下,站起来,再倒下,再站起来……

就这样,不知摔到了多少次它终于没了力气,奄奄一息的倒在了一个小水坑里。嘴巴一张一合,舔食着肮脏的泥水。

这……就是我的末路吗?

嘴巴已经没有动的力气……

这……就是我的一生吗?

呼吸开始变得微弱……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心脏的跳动愈发缓慢……

凭什么呀?

它笨笨的脑袋想不明白。

为什么我要接受这种命运呀?

它询问着自己无比向往的天空。

为什么我会和别人不一样呀?

它对着这个世界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呐,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呀?

小小的它期待着。

不过并没有人来回答它的问题,在它脑海里回荡的只有让它痛苦的只言片语……

“你滚,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爸爸,妈妈……

“你真是我族的耻辱,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

族长……

“哈哈哈,看它那丑陋的样子,是从灰堆里爬出来的吗。”

我不是……

“连个翅膀都没有的废物。”

翅膀,我也想要……

“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要的怪胎哦。”

我不是怪胎……

“灰色的?噫,好恶心,不要靠近我。”

请不要讨厌我……

“不要靠近我妹妹!”

我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

“死吧,你这丑八怪!”

唔,好痛,不要……

“咦?它的血居然也是红色的?”

“哇,真的呀。”

住手,不要,请不要再打了……

…………

过去的记忆犹如走马灯在它眼前飘过。

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本就不该存在吗……

大概,真的是这样吧……

也许,死后会更快乐……

它呆滞地望着天空,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雨,慢慢停了。乌云退去,温暖的阳光撒落在了它的身上。

好温暖……

就这样,就这样睡着吧……

忽然间,它的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了起来,它想看看是谁,不过它的眼睛只睁到了一半就无力地闭上了。

“啊,还活着,太好了。”惊喜的声音,听上去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小孩子。

“坚持住啊,小家伙。”那双小手的主人奔跑了起来,小脚丫踩在水坑里溅起了无数水珠。

躺在这双小手里面的它慢慢失去了意识,沉睡了过去。

等它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在一处不大的山洞里了。在它的身下全是干燥的枯草。

它想动,可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它想看清四周,可它的眼睛已经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了,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身下近在咫尺的枯草。

但它并不在意这些,它在意的是自己竟然还活着。嗅了嗅,它闻到了一股草药味从它身上发出。

自己被救了?

小小的它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人救它?就连自己的父母都将它抛弃,就连这个世界都将它弃置不顾,怎么还会有人来救它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家伙?

忽然,它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这个山洞太静了,水滴滴落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脚步声在远处戛然而止,接着它就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那是放慢了脚步悄悄走过来才会发出的声音。

感觉到有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它动了动脑袋,用尽力气想看看自己身边到底是谁。可惜终究不能如愿以偿。

“呀,原来你醒了呀,抱歉把你吵醒了。”娇小的声音在它的耳边响起。

“啊,别乱动,你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的。”

一顿手忙脚乱的声音,它被轻轻地捧了起来,温暖的小手温柔地抚摸着它凌乱的羽毛。

它小小的心莫名地跳动了一下,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它想哭,但它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它不知道所谓的温柔是什么,从它破壳而出,它的泪水永远都是悲伤的结晶。

心,并不痛。

为什么?

为什么要流泪?

它不明白,它不明白自己脸上的泪水代表着什么。

“啊,你怎么哭了?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那个娇小的声音,与此同时那只温暖的小手也离开了它的身体。

不要。

一种失去了无比珍贵的东西的感觉。

它开始感到恐惧,感到不安,它怕这份温暖再也不会回来了。

绝望的黑暗似乎想要再次笼罩它的心头。

它拼尽全力扬起脑袋,因为看不见,它只能凭借着感觉,向着那只小手离开的方向无声地大喊着:“不要离开我。”

“欸?”那个娇小的声音中混杂着疑惑。

“哦!”一阵沉默后疑惑消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是饿了么,呼,吓死了,我还以为是我弄疼你了呢。”长舒一口气。

“啊,不对!我现在应该给你吃东西而不是在这里庆幸才对啊!抱歉抱歉。”

它被轻轻放下。

“等等哦,马上就好。”脚步声渐渐远去。

它的四周再次被黑暗所笼罩。

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它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被抛弃了。

一定是刚刚自己的反应把她吓跑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吧……

对呀……

自己这么丑陋……

怎么会有人喜欢……

得救也只是因为看走眼了吧……

或者是小孩子天生的同情心?

果然自己是个怪物。

没有人喜欢的丑八怪。

不会被拯救。

不会得到救赎……

……

慢慢地,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

那些美好的幻想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不是自己生来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吗!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一开始就很清楚的……

它蜷起身体,在枯草堆里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一会儿。

是它太过伤心忘记了时间。

“哒哒哒……”轻盈的脚步声有些杂乱,喘息声有些繁乱,看来是一路跑来的,但不知是跑了多远。

“我,哈……哈……我回来了。”站在原地喘了好久。它即便看不见,也感觉她的身上全是汗水。

深吸一口气,“呼……好了。”终于平静了下来。

可就在她要向前迈出那双沾满了泥水的脚丫时,她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让它再也沉不住心,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怎样,它挣扎着从枯草堆里爬了出来。

“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全身传来的刺痛差点没让它昏过去。

看不到东西的它寻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咳咳,你怎么过来了!不要乱动,会让伤口……咳咳咳!”女孩大惊失色,跑过去把它捧了起来,心痛地看着它身上因伤口裂开流出的鲜血。

它没有因再次感受到这份温暖而安心,反而是紧张地对着女孩鸣叫。

它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那不是它的血。

“咳咳,小可怜是在担心我吗?”女孩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笑了起来。

“叽叽叽。”它不安地鸣叫着。

“安心啦,我没事的。”她把脸蛋凑过去,毫不嫌弃地在它脏兮兮的小脑袋上蹭了蹭。

“饿坏了吧,来,快吃吧。”她拿出一个破旧的口袋,把里面的小野果倒了出来。

拿出一颗红色的樱桃模样的果子,递到了它尖尖的小嘴巴前,诱人的果香加上它饥饿的肚子,让它直接把那颗果子整个吞了下去。

“哇!”她被吓了一跳,生怕它被噎到,可见到它张着小嘴巴求食的样子便放下心来。接着开始往它的嘴边递果子。

一颗,一颗,一颗……最终那些果子全都被它吃进了肚子里。

“你好能吃啊……”她表情复杂地看着仰躺在自己手里,肚子鼓的跟个小皮球一样的它。

自己的那份都被吃掉了……

嘛,这么能吃也是件好事,自己的晚餐等会再出去找找吧。

“嗯?想把身体翻过来吗?现在躺着比较好哦。”她看着这个灰色的小皮球在那里蹬着小爪子的样子。

调皮地戳了戳那个鼓鼓的小肚子,想了想,感觉这么做似乎不太好……她伸手帮它把身体翻了过来。

因为吃的太撑了,它根本站不稳脚步,刚翻身过来就又倒在了她的手心里。

蠕动了几下,唔……站不起来。

“好了,乖乖躺着吧,现在好好睡觉对你才是最重要的。”她用手指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叽叽叽……”

对不起……

它对她道着歉。

它闻得到,那些果子是她全部的食物。

它听得到,她的肚子也已经饥肠辘辘了。

可它没忍住,还是把所有食物都吃掉了。

这是它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是它第一次吃到的饱饭。

曾经能吃到干瘪的果皮都是一种奢望了。

它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耻。

自己果然是个差劲的东西……

也许是孩子才有的心有灵犀吧,她似乎明白了它心中的想法。

“你是在担心我的那份食物吗?小家伙果然还是有良心呀~咳,不开玩笑了。不用为我担心啦,食物什么的我可是手到擒来,在家里乖乖等着我满载而归吧~”她如此自信地说。

“好了,该睡觉了,好好睡觉,快快养伤~”

它被放在了那片枯草堆里。

“叽叽叽……”

“嗯?不想我离开?怕黑的小家伙,真拿你没办法。”她本来起身的动作改成了卧躺,躺在了它的身边。

手轻轻放在了它的身上,抚摸着,嘴里哼起了一首轻悠的曲子。

那首曲子很美,不一会儿就让它安心地进入了梦乡,这一晚,它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

第一天。

“叽叽叽……”

它已经可以站稳了。

她很高兴,开心地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果子喂它。不过这次它只吃了一半,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第二天。

药物的效果很好,它的伤痊愈得差不多了。

不过她依旧不让它下地走动。

第三天。

它开始尝试着在枯草堆上来回活动起了身体。

然而被她好好教训了一顿,只好乖乖躺下接着睡觉。

第四天。

它趁她不在,从枯草堆里跳了下来,开始在这个小山洞里四处走动。

还好山洞是真的小,看不清道路的它寻着自己一路留下的气味又找了回去。

第五天。

她带着它去了山洞外面。

第六天。

它有了名字,灰羽。

是她根据自己的名字起的。她自己叫落羽,看它灰灰的就叫它灰羽了。

因为全新的名字太难取了。

第七天。

它已经可以蹦蹦跳跳了,完全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不过它的眼睛依旧看不清太远的东西。

第八天。

它学着她,说起了人类的语言。

她被吓了一跳,然后满心欢喜地把它捧在手里高兴了半天。

说什么“你原来是妖精呀,太好了。”之类的让正常人听了都会目瞪口呆的话。

第九天。

它差不多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至少普通的对话是可以的。

为了庆祝这重要的一刻,她弄回来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果子,然后她们两个狼吞虎咽的把那些果子全吃掉了。

第十天。

它逐日增长的妖力已经可以让它简单地化成人形了。

看到它变成了一个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可爱的女孩子,她直接扑过去抱住它,在它银灰色的小脑袋上蹭了好久。

“今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第十一天。

她带着它一起外出找果子,告诉它什么果子能吃,什么果子不能吃。什么是草药,什么是毒药。

今天是第十二天。

外面乌云密布,不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看样子要下上一整天。还好昨天捡回来的果子够多,不然她们就要冒着大雨去外面找吃的了。

“姐姐,你为什么是一个人呢?”它的小脑袋倚在她的怀里。

“我啊……”她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天空。

“……离家出走哦。”

“姐姐骗人。”它的小手玩弄着她长长的头发。

“不要在意细节,你就当真的听。”她把手放在了它的脑袋上。

“唔姆……”它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那么你呢?又是为什么一个人呀?”

“离家出走。”一点都没犹豫的说。

“那我们还真不愧是姐妹呢。”她笑了。

“灰羽。”

“嗯?”

“你是鸟,对吧?”她望着天空说。

“不是,我是落羽的妹妹。”它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向了它微微鼓起的后背,那是一个小小的,畸形的翅膀,准确地说是连翅膀都称不上的两个凸起物。

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想飞吗?”她问。

“唔……不,不想。”它用力摇着小脑袋说。

“撒谎的孩子姐姐不喜欢哦。”

“不要,我喜欢,姐姐不要讨厌我。”它抬起小脑袋说,可爱的样子让她忍不住亲了一下。

“姐姐会帮你实现愿望的哦。”

“姐姐骗人。”她撅着小嘴说,“灰羽也不喜欢撒谎的姐姐。”

“可姐姐说的是真的哦。”她捏着它软软的脸蛋说。

“而且,就算是假的也要当真的听。”她从捏脸开始逐渐向着揉脸逼近。

“姐姐欺负人。”抡起小拳拳一顿反击。

“哇呀,我可是姐姐!”她也抡起小拳拳和它打成了一片。哪还有什么姐姐的模样……

…………

黑暗之中,熟睡的它似乎听到有人在它耳边窃窃私语。

灰羽……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哦……

姐姐什么都为你做不了,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这件事了……

灰羽,姐姐终究只是个弱小的人类,分别是在所难免的……

你终究会离开我,去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灰羽,就让姐姐在最后的时间里送你一份礼物吧……

从此以后你就要孤身一人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灰羽,永别了,请不要怪姐姐……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还能为你做些什么真是姐姐最大的幸福啊。”

“带着姐姐的那一份,去你最喜欢的天空飞翔吧,那里才是你应去的地方。”

“灰羽,对不起,姐姐永远爱你……”

一滴晶莹的泪水洒落。

娇小的声音回荡在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

朦胧的天边出现了一抹鱼白,照亮了这个沉睡的世界。不久,太阳才慢慢露出脑袋开始了新的征程。

阳光照进了这个小山洞里,它揉了揉眼,迷糊地爬了起来,感觉到了后背的不适应,它扭头看去。一对彩色的翅膀映入它的眼帘。

“这,这是……我的翅膀?”它迟疑地说,控制着,那对翅膀根据它的所想动了起来。

愣了片刻,它马上惊呼着站了起来,“翅膀!姐姐,我的翅膀长出来了!好漂亮的!”

它兴奋地大喊了起来,可等到它看向四周时,它才发现她并不在这里。

它茫然地看向了四周。

“姐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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