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州的太守,这个职位对于蜀中而言,那不仅仅只是职位这么简单,发生些大动荡都是很正常的。
玄真到了汉州,见到了前任太守,他白发苍苍,拉着幼孙,看到玄真是老泪纵横,为他诉说着汉州太守府的一切。
踏着夏日,老太守离开了。听他说他要带孙子回老家,听闻玄真这个太守到来,上佐、判司和录事参军赶忙赶了过来。
鞠躬行礼,几人不敢怠慢,领着玄真来到了太守府。玄真也不着急,拉着马车走了过去。
“寇太守,这就是太守府了,卑职姓冯,近住城东,还请太守放心,若是有召卑职一定很快赶到。”那判司官很是恭谨,说道。
听完那判司官的话后,玄真指着他:“就你了,安排参军、判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干的好下个月给你追加俸禄!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
“多谢大人赏识,卑职一定尽心尽责,不会让大人失望。”幸福来的太快了,那判司愣住了,而后跪地行礼道。
“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律,本官要看的是你的成绩,不要让本官失望,本官舟车劳顿也有些乏了,明日你们再来我府上报道,听到没有?”
“卑职明白,明天一定赶到!”
众人散了,玄真也把马车停进了府内。“施嫣、穆榕你们也好出来了吧,到家了。”掀开了车帘,玄真以为她们会出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施嫣抱着穆榕,睡得很沉,“你们俩个啊……”
叹了口气,玄真是笑了,爬进车厢里把施嫣抱了起来,走进刺史府找到了主房,把施嫣和趴在她身上的穆榕给放到了床上。
给她们盖上了条毯子,玄真便为她们关上了门,轻步来到了刺史府的厨房,没有老鼠的吱吱声,但是却是有细若蚊声的颤抖。
寻观四下,玄真是皱起了眉头,这刺史府居然还有别人。“谁?出来?”粮袋的后面,玄真发现了端倪,一把将粮袋抬了起来。
“啊啊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想再回去坐牢了!”粮袋后面,一个衣裳破烂的小孩子遮脸大哭,说道。
“啊?”
中厅的饭桌上,这好似小乞丐的小孩儿是狼吞虎咽,玄真看着他,缓缓道:“不要吃这么快!小心噎着!”
“多谢大人救我,草民很是感激!”
这小孩儿来太守府的始末他都清楚了,因为他的父母是一家农户,前些年天公不作美,农田干旱不止,导致稻麦颗粒无收,而正好赶上太宗出征辽东,田赋之税瞬间上涨了起来,而且他们一家没有上缴的能力,不仅被当地府官没收了田地,还以逃税之名把他父母抓了起来,他也没有幸免,被拉去开垦荒地,天天受人欺辱,有一次是差点死在了荒地之上,不过还好他千方百计的逃了出来,还在老太守的帮助下躲进了厨房。
“不用,既然老太守选择帮你,那作为他的接班人,我肯定也是要帮你,你不要不好意思!”知道了他的过往,玄真也不打算查他了,老太守虽然老了,但是他还是很精明的,肯救这少年一定确认了他的身份的,不然老太守一定不会救他的,自己也不会遇到他。
“看你如此落魄了,正好我还差一个持笔书童,你看怎么样?”玄真笑了笑,问道。
“大人在上,小人楚迪任凭大人差遣!”楚迪立马跪地效忠,说道。
“乖!跟着我,你不会饿肚子的!”
快到晚上了,暮阳西下,穆榕在朦胧的目光中醒了,她正趴在施嫣的胸口上,口水有些沾湿了施嫣的衣袍,大门是微微开着,不时有凉风吹了进来,很凉爽。
“好了,不要再睡了!已经晚上了哦,在不起来晚饭都凉了哦!”玄真打开了她们的房门,捧来了两碗粥。
穆榕虽然起来了,但是大脑依旧处于一个懵圈儿的状态,看着玄真和他带着的楚迪,她好半天才蹦出了一句话。
“啊,玄真,吃饭啦?”
“穆榕,别坐着了,过来吃饭!”把穆榕抱了过来,坐到床边拍了拍施嫣的脸旁。
施嫣也起来了,揉了揉眼睛,她也像小孩子一样打了个哈切:“匀哥,吃饭啦。”
“嗯,我亲手做的。快起来尝尝吧!”玄真将她扶了起来,将她拉到了椅子上。
对二人介绍了楚迪,他的持笔书童,穆榕倒是一脸无所谓,毕竟在她的世界有施嫣姐和玄真就够了,其他人,他还真不想认识。
而施嫣则不一样了,她询问了楚迪的身世和相遇,玄真也是毫无隐瞒,系数告诉了施嫣。
楚迪也是很是恭谨,抱拳向施嫣问好:“太守夫人,小人楚迪向您请安了!”
“很懂礼节啊,应该念了几年书吧!”施嫣一针见血,发现了玄真没有发现的地方。
“嗯,小人以前是念过几年书的,只是发生了这些事,是不可能再回去读了!”楚迪没有否认,说道。
“不用担心,你家主子今年开榜的榜眼,作为他的持笔书童,你的才学会不断进步的。”拉过玄真,施嫣就向楚迪介绍起了他。
楚迪是大惊失色,忙道:“没想到太守竟然是榜眼,真是令人倾佩!”
看着玄真,楚迪是满眼小星星,玄真看在眼里也是明白了,原来他也有个状元梦啊。
把楚迪安居在了西院,穆榕挑中了南院,而施嫣则住在东院,因为要整理之前老刺史留下来的文案,玄真是住在了前厅的偏房内。
第二天,玄真在前厅召集各部掌司,那判司是很守职,玄真说要卯时集合,卯时人就集结完毕了,各判司、参军无一缺席。
因为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理了文案,要查谁,该查谁他也心里有个数了。
“各位跟我去清化县,如果那县官真的如老太守说的那般有鬼,记住,定抓不饶!参军,快去调兵!”玄真下令果决,录事参军也是上前接了玄真的手令,离开了。
剩下的判司个个抖擞精神,寇太守这般调兵遣将,看来是要去抄家啊。果不其然,还真被他们猜中了。
老太守留了一张文案,那张文案上的官员都是必死的,因为他年事已高,这些事他是真的干不动了,所以他写了份文案,上面,不仅有贪赃枉法、官官相护的败类,还有老太守为玄真写的,天衣无缝的计划。
从清化县开始,将这些底层的蛀虫先灭掉,拿到他们贪赃枉法、为虎作伥的证据,然后上呈圣上,让朝野也知道这事,不用等朝廷的通告,立即召集兵将将蛀虫们活捉,按照律法该抄家的抄家,该送长安的送长安。
自然,玄真也推演了一遍老太守的办法,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却是没有一点瑕疵!
参军带来了一队大军,那是老太守为他留着的,看着老太守为自己布置的一切,完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玄真知道,若非老太守年事已高,那些家伙早就被就地正法了,哪里还要等到现在?
按着计划,玄真是真的在那县官的床底下找到了一本泛了黄的书本,那县官被士兵压在玄真近前,他无力的喊着玄真,让他不要打开,不过玄真可没那么多心思去逗他,一目十行大致了解了书中所记载的一切。
“袁州梁大人寿诞之日,受当地商人宇木嵩,赠银六百七十二两,万年人参两棵,乞望梁大人能助他哄抬物价,从中赚取暴利!看看这些涉案之人,居然主动跟商人们合作,真是丢尽我大唐官员的脸啊。”
翻看着册子,玄真是触目惊心,老太守到底在上面下了多少工夫啊,居然两本册子记录相差不了多少。
继续计划,玄真坐到了那县官的办公桌上,拿出了那从梦境人处得到的奇笔,起笔写了份奏折,连夜让部下送往了长安。
他也没有闲着,反正册子上的官员都是要死的,他作为这蜀中的一方太守,完全有职责把他们全部抓了。
还没过三天,奏折就上奏到了李勣处,李勣自然是眉头紧锁,他没有上报李治,忙是写了份回信,急让寇匀先斩后奏,最后他才写了份奏折让人送到了太宗处。
不过等回信到了玄真处的时候,玄真已经把该抓的都抓了,等朝廷来人的时候,玄真已经把他们都套上囚衣了。
那命官是大叹玄真的行动速度,不过玄真可没跟他说什么没用的,他可没有钱犒赏他的部下,伸手他就向那命官要钱,不过李勣就是李勣,料事如神,那命官带来了李勣李大人的口令,让他们稍待些时日,朝廷的赏赐就会到。
果然,命官带走了囚犯,清点完了赃物,过了一个月,奖赏也派发了下来,玄真没有私藏,全部散给了各参军、将士。
楚迪作为他的持笔书童是帮了他不小的忙,传话、叫人,安排兵将把手路口,楚迪是出了不少力,让玄真的工作轻巧了不少。
回到了太守府,玄真是坐到了主厅前,拿着那不知名的毛笔,他沾了沾墨,看样子是要落笔写些什么。
“匀哥,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累了吧!”捧着茶,施嫣走了过来,问道。
“谢谢你,施嫣。你说我们成婚定在那一天才好啊!”已经在蜀中稳定下来了,玄真是想起了婚约,问道。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淀,施嫣的性子也是成熟了不少:“这个啊,我看就定在下个月的七日如何?”
“好,依你!准备当新娘吧,我写封信请师父来蜀中!”
听从了施嫣的建议,玄真笑着动笔了。他言辞诚恳,希望师父玄奘来蜀中。
书信让他手下的参军送了出去,京城的弘福寺,玄奘法师开办了译场,并在长安诸多僧人中选出了九位缀文大德,自然,辩机这个深谙大小佛经的小禅师也是被玄奘选中了。
翻译经文的进程是太宗十分重视的,当玄真的书信寄到弘福寺的时候,三藏法师是皱了皱眉头,他是知道的,玄真的父母已经死在了那年的相州之难,这高堂之上除他之外自是无人可坐。
归根究底就是他必须要去,但就怕太宗处有芥蒂。头疼了片刻,三藏决定先上奏太宗,等太宗回信。
奏折是连夜送往了辽东,三日后太宗收到了奏折,看了看内容,太宗向身旁的长孙无忌问道:“辅机,你看如何?”
长孙无忌思考了片刻,说道:“翻译经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而且法师又是如此夜不入睡的劳作,也时侯该让法师休息休息了,况且听从朝廷回来的徐茂公说,那法师的徒儿立下了大功,在蜀中查出一起官商勾结的大案,于情于理皇上都应该让法师去为汉州太守庆婚。”
“嗯,辅机所言甚有道理,传我御令,让三藏法师速去蜀中为汉州太守庆婚,限时一周。赏汉州太守五百纹银,七件银器,以表朕之心意。”太宗点了点头,说道。
弘福寺前,一朝中太监手捧太宗御令,向玄奘法师诉说了皇上对玄真的祝福,以及他去蜀中不限时间的好消息。
将银器以及金银交到了玄奘的手上后,老太监是离开了。
“师父,可是玄真师兄要和施嫣姑娘成婚了?”辩机双手合十,问道。
玄奘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御令,他道:“玄真需要一个高堂,而且我也希望能在他的婚堂上,看到他和施嫣姑娘对拜。”
听到玄奘的话语,辩机双手合十,道:“师父,弟子是和玄真师兄一起长大的,这次去蜀中能否带上弟子。”
“阿弥陀佛,徒儿,你能有此心,师傅又怎么可能会阻拦呢?”玄奘点了点头,说道。
弘福寺,除玄奘和辩机外,其余弟子是照常译文,辩机叫来了一辆马车,将皇上的银器和金银都放了进去,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推开了门,便看到了那坐在自己床上的藏剑道人。
“道长,好久不见!”
藏剑道长没有说话,伸手就将一袋银子扔到了辩机的手里:“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小和尚再帮我送给玄真和尚吧!”
辩机看着这手中的银子,愣住了:“道长,既然您认识玄真师兄,不如您就自己送去蜀中吧!也好看看玄真师兄。”
“不了,贫道与他缘分未到,见了反而对他不好!”老道摇了摇头,说道。
辩机还想说什么,但下一个眨眼,那道人就离开了,眼前空无一人,床上只有那毛毯摊在上面。
“啪啪啪……”
鞭炮在太守府前响起,红妆扑满了施嫣的脸颊,为她理妆的老太太是满脸笑容,道:“姑娘啊,你真是个丽人,如此姿色,太守老爷一定很疼你吧。”
笑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施嫣是一笑:“他不是因为我长相才娶我的,不然天下比我好看的佳人多了去了,他何必娶我?”
“姑娘怎么这般自嘲,奶奶是为许多出嫁的新娘搭理过,不过有姑娘你这般姿色的,奶奶我啊,是头一次见。”老太太很是爱惜的为施嫣梳着长发,称赞道。
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施嫣像是自言自语:“此后,是能和你长相厮守了吧。”
在中庭,楚迪跟在玄真身边,虽然玄真现在身居高位,但是他所邀请到的来客却是很少。
除去四周街坊、军中将士,也就蜀州太守和朝中的玄奘法师等人,除此之外再无别人了。
但玄真的部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在来来回回的人群之中,他们在各个门口把守着,或是指路,或是在门口迎接客人。
没有办法,寇太守刚入住太守府,下人还没有配,现在作为寇太守的手下,他们是有些头痛。
当下人嘛,面子丢了。不当下人嘛,饭碗丢了。最后,他们也是只能从了寇太守,当下人。
赶着马车,玄奘带着辩机终于是姗姗来迟。当玄真听到了玄奘的声音后是停下了与蜀州太守的谈话,快步来到了门口。
“徒儿玄真见过师父、辩机师兄!”玄真弯腰抱拳,向下车的玄奘行礼道。
玄奘法师连忙扶起了玄真,说道:“徒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无需对师傅行如此大礼!相反,这是师傅送你的礼物,希望对你有用处!”
将一本线缝的小册子交到了玄真的手上,玄真看着这册子,翻了两下,瞬间,玄真就被书中的内容给震撼住了。
赶忙合上了小册子,玄真有些惊讶道:“师傅,这小册子里面的记载确实对我有帮助,感谢师父的赠给了。”
“玄真师兄,你看,这些都是皇上赐给你的银器,还有这些金银你收着,安家、生活,银子都是必不可少的。”将一切拿给了玄真的手下,辩机说道。
“这一千两,不会还是上一次的那个贵人给你的吧!”玄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一千两又不是一文钱,辩机哪来的资本弄到这么多钱的啊。
“还是一样。那位你不要提及,他说了,与你缘分未到,你也不要求,求了也没用。”辩机口念阿弥陀佛,满脸神秘。
“不说拉倒,我还不想打听呢。快进来吧,要开始了!”
将金银放好,玄真就随着人流到了正堂。媒婆牵着施嫣已经在堂前等候多时,玄奘也坐在堂前,看着玄真,就这个时刻,玄真感觉院厅中的飞叶都停下了飘落。
牵过了施嫣的手,在玄奘旁边的那个人看到新郎新娘都到齐了,是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看着玄真,三藏法师是笑了笑,说道:“徒儿,师父希望你能与施嫣姑娘百年好合,记住,日后无论做什么事多想想施嫣姑娘!”
“是,师父,弟子记下了!”
夜深人静,酒席也结束了。楚迪收拾着太守府,玄奘因为太宗的禁令也是连夜赶回了长安。
其余参军、判司是劳累了一天,玄真是大发慈悲让他们先回去了。前堂的酒席桌上,穆榕哼歌小曲儿在收拾着一切。
“我说,穆姑娘,你是怎么认识太守的啊?”收拾好了正堂,楚迪来到了前堂,看到穆榕,楚迪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啊?”穆榕很冷淡问道。
“因为我听玄奘大师说太守曾经是他的弟子,而太守夫人又是太守的未婚妻,他们认识很正常,但是我没有听大师说到过你,所以,穆姑娘我就想问一下你,到底你和太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楚迪很疑惑,问道。
看着还是个小孩子的楚迪,穆榕是微微眯了眯眼:“要不是玄真劝我不要杀生,你现在早就被我吃了,你知不知道?”
“额……”
一把将楚迪拉了过来,盯着他,穆榕阴冷道:“告诉你,我虽然不是太守夫人,但是也不是说什么权利都没有,小兔崽子,你信不信,现在只要我一个不高兴,整个太守府就剩下你一个人打扫了!”
“啊,不要啊!一个人我会撑不住的!”楚迪是怂了,立马是乖乖的擦桌收拾筷子,不再言语。
看着慌张擦桌的楚迪,穆榕是不断自语:“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也明白他的话了,我要的天长地久他没法给,但是我可以守望他这一世,只要你不死,我就陪在你身边。”
看向新房,那里的红蜡烛还亮着。玄真坐在床边上,给施嫣拿掉了红盖头。
贝齿红唇,施嫣的装扮是万分的惊艳,玄真拿过两杯酒,笑道:“嫣儿,先把交杯酒喝了吧!”
“嗯!”
双臂交过,玄真喝下了这蜀州太守送的佳酿。“嫣儿,看你这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啊?”玄真笑了笑,说道。
“嗯,我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不在乎匀哥你现在身居何职,但是我只想听匀哥你说句真心话,你是真心想娶我的吗?还是想娶穆榕妹妹?”施嫣握紧了玄真的手问道。
玄真想了半天,说道:“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娶穆榕。”
笑了笑,看着他,施嫣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嗯,我没看错人,新婚之夜这种话你都敢说啊。”
“有什么?我知道,你是不想听假话的,就算真话又如何?今天我的新娘是你,又不是别人。”玄真抓住了她的手,说道。
吹熄了蜡烛,一切归于平静。辩机不知道那天晚上玄奘多晚睡的觉,但是一直到半夜起来,玄奘师父一直在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