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凉风习习,正是晚秋寒意渐浓时。
太常山脉蜿蜒起伏,绵延数千里,像一条巨龙般盘踞在秦武国西陲边境。
山脉深处,人迹罕至,苍穹下清晖漫散,深幽处秋虫和鸣,好生一派萧索景像。
于此无尽凄凉之地,却骤然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马蹄声,蹄声由远及近,仅片刻工夫一骑身影便到了眼前。马若游龙,在这片乱石丛生的荒山中奔行如风,竟是如履平地。马背上低伏着一个锦衣青年,年约二十出头,丰神俊秀,却难掩眉间深深的疲倦之意。青年一手握剑,一手执缰,全然不作丝毫歇息,不住地打马疾行。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青年眉头一皱,单手在马背上一摁,便飞身而起。人尚在空中,转身,抽剑,一气呵成。
青年落下地来,向前看去,只见来路上,在他身前十余丈外,不知何时竟站立着一个看起来身娇体柔的女子。这女子头戴帷帽,黑纱遮面,让人看不清面容;衣装简素,仅一身紧俏的夜行衣覆体,却也别有一番风韵。
青年按捺下心中的不满,拱手正声问道:“在下寄州城西林商会护卫方笑道,不知姑娘何有何指教?”女子闻言似乎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后,冷声说道:“将你怀中的虚元鼎交出来吧。”
方笑道心头一震,想不到自己的一番精心部署,竟早已被人看穿,现在还被堵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想到此处,方笑道故作随意地向两侧瞟了几眼,只见四周怪石林立,杂草丛生,在月光照射下显得影影绰绰,竟颇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感觉,不禁心头又是一紧。
方笑道强作镇定,对女子轻笑道:“方某不敢擅作主张,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一同回去,等见了会长再出言讨要不迟。”女子一听竟火冒三丈,厉声叫道:“无耻的登徒浪子,连你的狗命一起纳来吧?”说罢身形一动,便朝方笑道直扑过来。
方笑道顿时呆了,没料到这女子竟如此刚烈,自己随意一句连调笑都算不上的话竟惹得她如此火大。连忙将长剑横握护在胸前,飞快地向四周扫了几眼,见并没有什么异动,这才心中略安。
女子扑上前来,一掌拍向方笑道面门。方笑道向后斜退一步,身子一转避了开来。女子随即右脚踢向方笑道腰间,紧接着一扭身左脚一记连环踢直击方笑道侧脸。方笑道一脚踹在女子小腿,再次借力退了开来。女子却丝毫不领情,俯身向前,伸指戳向方笑道小腹。方笑道暗骂一声“不知好歹”,当即也不再退让,侧身刺向女子手腕。女子一个翻转,左手一挥,划向方笑道双眼。方笑道急忙就地一个翻滚避过,长剑递出刺向女子后腰。女子人在空中,双手合拍,竟将长剑紧紧夹住。方笑道将剑鞘抛下,双手握剑,口中暴喝一声,只见长剑剑身竟泛起一抹幽幽的寒芒。女子只觉得手掌间一阵刺痛,急忙松手,身子借力后向飘去。方笑道快步向前,奋力一斩,朝女子当头劈下。
女子不敢直撄其锋,纵身向后避过,哪知方笑道将剑一顿,又挥剑斜挑,其上的寒芒突然从剑身脱离朝女子激射而去。女子大惊失色,身形急退,眼见那道寒芒便要击中自己,女子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寒芒。寒芒在她掌中不住地震颤,挣扎了好几息,终于“噗”的一声消散开来,而女子掌心也已经鲜血淋漓了。
方笑道顿时懵了,要知道这寒芒可绝不简单。自己原本只是这寄州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子哥,只随着自家的教头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刀剑功夫。忽然有一天,自己的发小陆衍找到他说在城外的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处极隐秘的山洞,里面说不定会有宝物,邀他一同前去探险。左右也是无事,方笑道便答应了,二人一番精心准备后便即前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老天眷顾,二人竟真的在山洞深处找到一具尸骸,一本秘笈和一把长剑。剑便是他如今手中的“惊鸿剑”,秘笈中记载的则是一门名叫“凝霜剑诀”的功夫,至于那具尸骸,据二人后来推测,极有可能便是数百年前名震一时的“惊鸿一剑”谢流长了。
二人得到秘笈后便开始秘密修炼,但这剑诀实在是晦涩难懂,有很多地方甚至是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修炼了三四年,方笑道唯一的收获便是那道剑芒了,而陆衍也没好到哪去。但即便如此,这道剑芒的威力也已经实在是强得惊人了,此后二人所遇敌手几乎无人能挡,一招既出,非死即伤。哪知今日,这个无往不利的大杀招,竟然被一个奇怪的女子一巴掌给捏爆了,这不得不把方笑道惊得头皮都发麻了。
方笑道兀自呆呆地出神,女子却已是目露凶光,只见她两手各划个半圆交于头顶,掐了个奇怪的手诀,随即向前一挥。方笑道心头猛然一跳,隐隐看见一道无形无色的气旋向自己绞来,下意识地将长剑竖立挡在胸前,只听“锵”的一声脆响,长剑被击得撞向其胸口,方笑道狂喷一口鲜血,身形更是连退十余步方才止住。
方笑道惊恐地看向面前的女子,此时他哪还会不明白对方的身份,分明就是传说中会法术的修仙者。
女子嘴角微翘,信手一挥,又是一道气旋向方笑道斩去,方笑道慌忙中接连两个翻滚避开,随即连忙爬起身来转身便逃,身形忽左忽右让人捉摸不透。女子冷笑一声,右手在腰间一拍,只见她整个人“嗖”的一声向前疾飞,划出一道道残影,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方笑道回头见了心中大骇,眼见女子便到了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陡然一个急刹,竟回身向女子疾刺一剑,女子似乎浑不在乎,伸手一把抓住剑尖,随即右脚飞起踹向方笑道胸口。方笑道手中长剑被抓得丝毫不能动弹,无奈之下只得放手,双手交错挡向女子脚底。“噗”,方笑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数丈之远。
女子一把扯下头上的黑纱帷帽,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容,只是上面沾染了不少血渍,双目精光带寒,丹唇多情含笑,月色下却显得如此阴森恐怖。
方笑道挣扎着坐起身来,手中不知从地上抓起了什么东西奋力向女子砸去,女子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捏爆,却发现略有不对劲,摊开一看,只见掌心沾着竟是不知什么鸟兽的粪便,粘糊糊的甚是恶心。女子“呵呵”一笑,右手一抖长剑倒转抓在手中,一边轻轻地刮着左手掌心的污秽,一边慢慢向方笑道迫近。
方笑道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攀爬,突然左手一扬,右手一提又是两把东西朝女子扔去,女子手中长剑一舞,在面前划了个圈圈,将袭来之物尽数击落。方笑道苦笑一声,手脚并用又向后爬了几步,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吼叫,声音中尽含着不甘、愤怒与悲凉。却见他左手一抡,一样东西砸向女子眉间,女子眉头一挑,手中长剑向上一撩。正在此时,方笑道右手又是一甩,一样东西射向女子丹田,女子长剑急忙向下一拍。哪知一相碰,只听“嘣”的一声炸响,火光四射更是掀起一层热浪,方笑道急忙转身趴在地上。
待热浪过后,方笑道回过头来,只见女子全身上下衣物已被炸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肌肤,只是看起来却似乎没有太大的损伤,不禁怆然苦笑道:“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修仙者,连破雷珠都奈何不了,厉害啊厉害。”女子心中却满是懊恼与狂怒,这破雷珠对凡人而言自是破坏力巨大,甚至对低阶的炼气期修士亦有不小的威胁,而她,一个早已跨过修仙那道真正门槛,修炼出属于自己精元的修士自是不在话下,可是自己丹田原本便有旧伤,一身修为已被废了七七八八,即便有精元锁住的肉身可以无恙,但巨震之下的丹田自然免不了是伤上加伤了。
女子强压着狂躁的情绪,忍着剧痛,将手中已被炸断的半截长剑反手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盘膝坐好,双手掐诀抵在丹田处,竟自顾自地打座吐纳起来。
方笑道甚是郁闷,冲上去放手一搏吧又有些不敢,这种人鬼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厉害的后手,赶紧走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又有些犹豫,万一她养好了伤再找上门来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昆时女子身上竟渐渐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紫气,笼罩在四周,看起来仿佛出尘仙女一般。方笑道轻叹了一口气,绕着女子四周缓缓走动,不时踢起几块石子射在女子身上,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突然,方笑道瞥见身后不远处有一把剑鞘,正是战斗刚刚开始时自己扔下的,随即悄悄地走了过去拾了起来,又缓缓走到女子对面,右手一挥骤然甩出,疾刺向女子小腹。女子却连眼都不睁,右手一把长剑抄入手中一斩,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剑鞘应声断为两节,随即又将长剑轻轻插好。可是过了一会,女子鼻中却闻到了一丝丝淡淡的幽香,连忙睁开眼睛一看,却见从剑鞘断口处正冒出一团团粉红色烟雾,女子暗叫一声“不好”,急忙闭住呼吸却已经稍显迟了,两眼一黑险些便晕倒过去,却终究还是被她强行忍住,一咬牙转身便飞奔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