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皇城作为整片大陆上最强大的、最文明发达的、也是数千年来唯一从未出事过的都城,它在所有大陆种族的评价中无疑一直是最高的,它是人族不落最强族的最有力证明。
但外族人很少知道,甚至连偏远一点的人族子民也不知道,皇城也有它的缺陷。它的伤口在城北的一至十三区,它像是一块顽固的牛皮癣一样死死地盘踞在这个巨人身上;皇城最凶狠的地下帮派,最阴暗的交易,最贫穷的社区,最贪婪的商人都混在这个大染缸中。
皇城北面便是著名的镜湖流域,北区在千年前也是一片繁华热闹的经济重区,但随着皇城重心的南移,这片城北区在一次经济恐慌中便逐渐荒废下来,最后随着地下帮派对这片治安状况的青睐,北区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趋势。
荒废已久的城北依然有十三片街区,是兽人寻常城池的四倍大小。帝国中央也开始对这里的问题逐渐重视起来,但这重视的速度总是慢了那么半拍。
这几十年来,每次调自城东外区第二城北军团的强袭营团进军城北,配合城卫署展开清洗活动时,力度总欠了那么两分,使得城北区的地头蛇们伤而不死,在一阵子的安稳之后再次死灰复燃。这是城卫署最头疼的地方,也是以济世怀人为宗旨的圣光教会的一块心病。
城北的特别治安署依据十三片区的掌控情况,将这些片区标为一至十三区;其中一至六区在城北特别治安署的数十年整管下,差不多已经完全摆脱了残余势力的控制,正式划入了规范区的建设工程以内。
七区这天的天气很好,暖洋洋地阳光斜斜地散落,透过路边常绿的树梢,将大大小小的圆形亮斑打在地上,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一点沁人心脾的清风。
因为这里的街道建筑都是违章的,最高的建筑不过二楼而已,大大小小的棚屋挤在一起,像是在争抢上方太阳的恩泽,但阳光对它们毫无用处。
街道上有一大段路都是湿滑的泥泞,显然是常年积水导致的;在路口回头望去,很容易便能看到有两个洗衣妇缠着头巾带着大大小小的木盆和满盆的衣物,在看似后院的那处地方做着勉强维持生活的活计。
一个男子出现在这个街角,他身上一件两袖不对称的亚麻布粗衣,下身是绑紧了的黑裤,脚上套着一双平底布鞋,行色匆匆,像是一个常见的贫民区路人。他小心地避开那些深浅不一的水坑,一点没有落下行走的速度。
旧衣店的老板胡子拉碴,白发渐生,他的老妻在院后清洗的永远洗不完的衣物,而他则在柜台雕琢着简单的木器,希望两条街外的两岁小孙子能比别家孩子吃得更饱一些。然后一个年轻人来到了他的柜台前,他的眼神很认真,与这老板店的气氛格格不入。
来者伸出左手,那只不粗壮但是很结实的左手,在简陋的柜台上轻点了两下。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多余,因为老板在看见他的那刻便起身了,老板弯腰在下层柜台里摸索了一阵。那是一只不大的铁皮钱盒,老板嘴里翕动不知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他从钱盒底部抠出了一张纸条。
“七区的二皮,又调高了月费。”年轻人说的话低不可闻,但足够对面的店老板听得清楚,“好像是他赌输挪用的会款补不上了?”听了这话,老板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看见来者,转身回屋坐下,继续刚才手上的活计,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被故意忽视的年轻人有些无奈,也不再逗留,把那纸条收入掌心,转身如来时那般毫不起眼地离去。
......
自清晨开始的一路游荡,现在已经时至晌午,虽然只是初见七区,但他已经对基本情况了解了大概。于是老张随便找了家街头小馆子钻了进去,看见店里的手写菜单板,沉默了一会儿。
最贵的菜居然也不过一个银币,即使是老张在青玄城见过的最寒酸的小摊也没有这样的;这种馆子居然就开在了大陆第一雄城里面。
老张一手捏着大麦包,吃着面前的一盘煮青豆和热片土豆,心里生出些感慨,觉得自己身上刚换上的这套最简陋的路人装还是有些招摇。
这时店外走进一个黑色夹衣的男人,小心谨慎地扫视了一圈。他的眼神动作很是隐蔽巧妙,警觉的神情也是一闪而过;接着找到了他想找的人,在那桌坐下。
老张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也发觉了那人的眼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人多了一点。
这引起了老张的些许兴致,余光看去,那原先独占一桌等待的男子脸型和那黑夹衣的很是相似,只是比来者更青涩一点,让人忍不住猜想这两人便是一对亲兄弟。
目测那对兄弟至多比自己早生几年,只有二十好几的样子,三十的人在老张看来都是孩子一样的东西;但这个哥哥不一样,让老张看来像个男人。
那两兄弟只是简单地点了两杯大麦酒,在弟弟掏出了一张纸条后,两人便低声聊个不停。弟弟的位置对着老张,通过余光扫视,老张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许兴奋期待的意味,接着又在交流中渐渐平静下来;而哥哥背对着老张,说话的声音也是毫无起伏,老张只能知道这是个沉稳的人。
墨菲把手中刚从店老板那儿拿来的纸条给康纳看完,神情激动,本以为又可以搞上一手;但康纳觉得二皮作为七区的一名财务,此时下手时机还并不成熟,便压住了墨菲冲动的念头。康纳右手抓过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左手紧握纸条,将其悄悄燃成了灰烬,撒在桌下。
“他起身了。”墨菲若无其事地看着康纳,忽然说道。方才进门时,康纳一看到那年轻人一身粗布却带着典型的佣兵边缘系法和紧绑的隐藏护膝,便觉得此人有些可疑,叫墨菲用余光悄悄盯住。
老张刻意挑了那两兄弟刚讲完正事的时间,连那盘口感不错的煮青豆都没吃完,便干脆地起身离开店里。自己的这个小把戏果然成功地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老张脚下不停,迅速地拐进一个个小巷道,最后终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老张知道身后的两条尾巴一直都在,因为他们的境界跟之前和暗甬大佬搭伙时遭遇的那些相比,简直是糟糕地一塌糊涂;那个小弟应该连B级都没有达到,虽说自己也只是堪堪B级的水准。
他蹲下弯腰佯装整理背包,大开后门,露出显眼的破绽,故意摆出粗俗陷阱的架势。但他身后却没有动静,那两人在犹豫;老张也等着,而那两人的气息最后却消失了,他们选择了放弃。老张起身叹了口气,对这个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他的眼中又有亮光闪过,接着皱眉苦笑起来。
这是一家很便宜的旅店,房间设施真的让人无话可说,老张一个晚上的房间只要九个铜币,所以这很难被叫做消费诈骗。旅馆的位置就在那家便宜馆子边上,于是老张便在旅馆的后墙根下,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后半夜,直到夜风吹得寒意阵阵。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被老张发现,他们并没有躲藏的意思,但在接近老张后,连最后的一点敌意也没有了。因为老张的一枚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这枚储物戒在中午时被老张藏在背包里,直到夜晚出门时才戴上。
两兄弟犹豫了片刻,才从阴影处走出,来到微暗月光下;为表诚意,他们直接展开了回路境界,如老张所料,一个C9,一个B2。“你是,暗巡使?”墨菲见老张今天两次展示了友好沟通的想法,率先问道。直到康纳悄悄拍了他一下,墨菲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了。
老张目光闪烁,说:“算是吧。”康纳没有直接质疑,而是问了老张的想法:“为什么城北还是城北区?”皇城的标志建筑在林立各处,区的叫法早已不流行了,而城北一直叫十三区,自然是康纳对现状治理的不满。
老张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个问题比较简单,甚至都不需要自己编造:“贪欲让人堕落,这种人哪儿都有,自大陆极南到极北。我们也在肃清那些贵族,只是里面的明争暗斗牵扯太多;甚至还有些很大的影子。”
不过这个问题也让老张猜到了很多,看来这对兄弟上面还有不错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年轻俊才。轮到老张出问,但老张依然选择了让步:“听说你们的效率不错,我可以把这块交给你们处理。”
康纳心中一怔,没想到自己这边私下的联合动作果然还是让官方知晓了,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不过,特别城卫署的进展确实是太快了,半年的时间完全搞定了六区,难免上面会疑心。不过幸好,这位代表上面的暗巡使并没有责问的意思,看来是默许了自己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