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雪走进内室的暖阁,闻到那久违的玻海琥珀的香味,浑身忽然觉得放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回到了自己的龙脊山上。
她抬起手,拂过一排排木架,这些漂亮的首饰,在架子上安安稳稳的放着,自顾自流光溢彩。屋室内静静的,只有顾风雪的脚步声,然而在她的眼中,这里热闹非凡,甚至可以说是喧嚣,因为每一件首饰都有着自己的魂灵,它们浮游到半空中,在欢呼着庆祝她的到来。
她仿佛看到,几百年前,她站在这里,与自己喜爱的人一起,笑着闹着,将珠翠钗环插得满头发都是,摇一摇头,叮叮当当摔在地上。她的那个他,会点一点她的小鼻子,宠溺地说:“你啊~~你啊~~”然后摇摇头,将地上的首饰捡起来,拿去修修补补。
“小姐需要什么首饰,可以随意挑选。”门口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就像是当年的那个他。
顾风雪回过头,对上那一双眼睛,沉寂千年的情愫在胸口汹涌难抑,口中低低呼道:“孟玘月——”
来人拱手长揖,恭敬道:“在下孟凉月,玘月乃晚辈先祖,不知阁下,可是龙脊山红灵仙子?”
顾风雪并不作答,微微抬起下巴,命令道:“抬起头来。”
孟凉月直起身来,抬头看住顾风雪的双眼,脸上表情并无波澜,内心却像是遭受重击。刚才他在门口盯着那个背影看了许久许久,那控制不住的感情,在胸臆间恣肆狂奔,那是几百年前先祖的意识在觉醒,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收紧再收紧,又如万马奔腾踏过的草地,呼啸之后狼狈到体无完肤。
顾风雪走上前去,素手轻轻抚上孟凉月的脸庞,手指在他俊朗的眉眼之间游移,仰着小脸,眼神深情迷离,口中喃喃:“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是不是你也修炼了千年,只为了在这里与我重逢。”
孟凉月并不说话,只低下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说是自己,却又不像,那深情的模样,是自己从未有过的神态,他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正在这时,顾风雪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上来,孟凉月一惊,想要后退,却被顾风雪揽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嘴唇上传来凉凉的触感,又软软地像是飘落的花瓣,有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脸上,让人心动。辗转呿喏间,那甜润的嘴唇就像是新咬开的蜜桃,居然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吸吮。
正在孟凉月心神不宁的时候,顾风雪放开了他。
顾风雪一边推开他,一边咂吧着嘴说:“跟孟玘月一个德性,不懂得拒绝,也不懂得回应。”
孟凉月垂下眼,冷冷地说:“小姐还是挑首饰吧。”
顾风雪信手拈起木架上的一枚发簪,簪在发间,懒懒说道:“你先祖孟玘月答应过我,每年为我做一件首饰的,细细算来,你们家欠我七百多件呐~”
孟凉月深深地看了顾风雪一眼,说:“仙子请随我来。”
顾风雪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几百年前,与孟玘月相识的时候,自己确实是叫做红灵,那是母亲为她取得乳名,只因她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灵动如宝石缀满繁星。
跟在孟凉月的身后,顾风雪在心里轻轻地慨叹:“果然连背影都很像啊,难道几世轮回之后,他真的又回到了这里吗?”
孟凉月将她带到一间不大的房间里,这里如暖阁一样,点着玻海琥珀的熏香,满屋馨然,屋内非常整洁,定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的。靠墙的木质长桌上,高高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盒,颜色深深浅浅,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孟凉月说:“先祖去世前,对子孙有过交代,每年做一件上佳的首饰,放在这个房间,会有一个叫做红灵的女子来取,这里有七百四十九个木盒,七百四十九件首饰。”
顾风雪抚摸着首饰们的手停在那里,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回过头,扑在孟凉月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孟凉月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哭得肩膀耸动,心中十分的无奈,过了一会儿,看她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只能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一千多岁了,还这个样子哭,成何体统啊。”
顾风雪一听这话,更是扑进孟凉月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用头蹭着他的下巴,哭得昏天黑地。
哭了一会儿,终是哭累了,便把头搁在孟凉月的肩窝里,继续抽抽嗒嗒,哼哼唧唧,就是赖着不起来。
孟凉月无奈地皱起了眉头,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抱了抱她,抚摸着她压在自己肩颈上的头,软声相劝:“莫再哭了,一会惊动了武安王,可就再也不能来了。”
顾风雪听到这话,心想,“是啊,别耽误了正事!”赶忙推开孟凉月,一边擦着鼻涕眼泪,一边警觉地往门口的方向看去,看到没有人走过来,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搓着自己哭得红红的眼睛,看着孟凉月欲言又止,有些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哼哼唧唧地说:“我得走了。”
孟凉月看着她,记忆似乎在某处节点重叠,那种恍惚感让他心惊又心动,内心最深处升起的怜爱之意让他想要挽留,但是出口却只是一个字:“好。”
顾风雪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抬手拢了拢头发,眼巴巴地看着孟凉月问:“可还美么?”
孟凉月温和地笑着,说:“很美。”
顾风雪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孟凉月,依依不舍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贪婪的使劲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看着红衣的女子走出门去,消失在长廊尽头,孟凉月的心也似乎跟着飘忽而去。那种空虚感,让他感觉连呼吸都不敢多用力气,心绪马上就要绷不住,弦断般无处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