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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载初

孟氏一族,每一位后人都会承载着一部分先祖的记忆而降生,越是深刻的记忆,越容易被传承下来。这也是为什么,孟氏这家店铺能在这里屹立几百年不倒,因为他们的记忆代代相传,手艺也一脉相承,且精益求精,青出于蓝。

而孟凉月承载的那部分记忆,最深刻的恐怕就是孟玘月与红灵的一段深情了。午夜梦回时,他曾千百次地想象,当那一天到来,那个绝色的红衣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时,会是一番怎么样的景象,自己是否能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秉持着一颗无波无澜的心去对待她呢。

现在,当她真真切切的站在那里的时候,孟凉月虽然极力镇静着自己的内心,依然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说是娇艳不可方物都不够,应是天宫仙子也难媲美,妖而不艳媚而不俗,天地间的灵气似乎都被她吸去了,在她面前,万物皆失颜色。然而美貌只不过皮相,当她的脸与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虽然容颜别无二致,孟凉月却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与彼时不同的沧桑之态,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不过回想刚才顾风雪的所作所为,又不觉莞尔,如此美艳的女子,上千年修为的狐仙,骨子里脾气却天真如同孩童,以前也总是率性而为吗,难怪先祖拿她没有办法了。

而自己呢,自己是否也会像先祖那样沦陷,为了这狐女,抛却一切世俗,不惜做下永生永世的承诺。

孟凉月闭上眼睛,那承载自孟氏初代家主孟玘月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至。

八百年前,龙脊山上,少年孟玘月正在寻找玻海琥珀的碎片。

玻海琥珀是上好的香料,整块的非常稀有,大多是碎片,但即使是碎片,也是重金难求。孟玘月祖上是打铁的,到他这一代上却做起了精细活,打金做首饰。孟玘月在凛都的富户女眷中虽然已经混得小有名堂,但是还没能拥有自己的铺面,他想要寻找那稀有的玻海琥珀换成钱,盘一个铺面做栖身之所。

他正在树林中寻找,几个时辰过去了,越走越深,直走到山雾弥漫的密林地,忽然从旁边的山石后窜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瞪着红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孟玘月还算是有些见识,对狐族稍有了解,知道祂们长在深山中修炼,一心成仙,不轻易伤人,便拱手一揖,恭敬道:“在下凛都孟氏玘月,在此寻找玻海琥珀,敢问仙子可曾见着?”

小狐狸眨眨眼,一瞬恍惚,化作一个妙龄女子。

正是白衣翩跹如山间微岚,清冷气息不食人间烟火,一双红眸却是灵动如星般闪烁。

“见着了,多着呢。”女子开口,声音如青笋初出,鲜亮清脆,眼睛还在孟玘月脸上流连跳跃。

“仙子可否屈尊指点一二。”孟玘月又是一揖。

女子努努嘴,好看的红色眼珠转了转,说:“随我来吧。”

孟玘月跟在她的身后,往山林更深处走去,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到了一处水潭。水潭的四周全都是葱绿的老树,不是有人带着的话很难看到,水潭的周围有堆石为界,靠近石头的水里,全都是玻海琥珀,大的如拳头小的如指尖。

孟玘月看向女子,问:“这?”

女子看出他的疑惑,笑得两眼弯弯,说:“我家的,随便拿。”

孟玘月长揖到底,口中道:“多谢仙子。”

说罢便伏在岸上,去捞那琥珀,他不拿大的,却专挑小的往布袋里放,不一会便捞了小半袋。

女子开始看他挑小的还在疑惑,越看越觉得,这小子聪明啊,还挺善良,提起裙子,抬起脚,一脚就给他踹进了水潭。

“啊——,仙子,你!”孟玘月浑身湿透,扑棱着胳膊,大惊失色。

“水不深的,那中间全是小的,慢慢捡。”女子笑着说,脸上有阴谋得逞的狡黠。

孟玘月站起来,果然水是不深,但也快到腰了啊!他有些无奈,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憋一口气,沉入水中去捞琥珀,浮出水面吸一口气再沉下去捞,如是往复,捞了满满一布袋。

孟玘月从水潭里爬出来,满身的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走吧,我家就在附近,带你去换件衣裳。”女子笑着说。

那笑容在山雾中明媚如夜色中篝火跳动,而此时篝火穿过薄暮,清晰耀眼地映在孟玘月的眼底,孟玘月恍恍惚惚,不自觉跟着便走。

说是家,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干净整洁,摆设简单明了。狐族一向不喜奢靡,因为志在成仙,所以人世间不愿多添牵绊。靠墙的石桌上有两张并排放着的狐狸皮,雪白颜色格外醒目,想来是这狐女渡劫以后蜕下的。

“劳烦仙子奔波,还没问过仙子名讳?”孟玘月即使刚被戏弄,依然恭敬有加。

“红灵。”女子正在石床后面翻找,头也不回的说。

“多谢红灵仙子。”孟玘月举起还在滴水的手,恭敬一揖。

“啊,找到了。”红灵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雀跃,举起手中找到的衣服,扔向孟玘月。

孟玘月接住衣服,有些疑惑地看向红灵,问:“这是仙子的衣服吗?”

红灵眨眨眼,说:“赶紧换上,废话多。”

孟玘月尴尬地环视周围,这里可是一点遮挡都没有,他拿着衣服,站在那里,感觉身上湿透的衣服,正在带走身上最后剩下的一点温热。

红灵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他面前,举起手就来解他的衣衫,吓得孟玘月连连倒退。

“仙子,这——”孟玘月慌道。

“这什么这,我二百多岁的狐了,当你祖奶奶都有余,害什么臊,赶紧脱了。”红灵说着,不等孟玘月再啰嗦,上前一步,直接扒开他湿透的衣服。

红灵的手指拂过孟玘月的肌肤,被潭水泡过之后有冰冰凉凉的触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微微颤栗着。红灵回身拿过自己的狐狸皮,为他擦着身上的水痕,看他被那皮毛挠得痒痒却不敢躲开,心里也是一乐。

“皮相不错啊,小家伙。”红灵一边为他穿上干净的衣服,一边调笑。

“红灵仙子红眸也很美。”孟玘月红着脸低着头任她摆弄,小声说:“只是一身素服,掩了灵气。”

“那这一身红衣呢?”红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孟玘月猛地抬起头,红衣红眸的女子撞入眼帘。

孟凉月睁开眼睛,红灵的影子却挥之不去,她的声音穿过几百年的记忆在耳边响了起来:“原来你喜欢我这样啊。”

孟凉月在椅子上坐下来,定了定神思,手掌心里已经全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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