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华云泽进宫向铮王和王后请安,之后便去了于氏的宫中。
于氏屏退众人,将华云泽招至身边,握着他的手,软声相问:“泽儿,母亲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说你府中养了一个妖媚的倌人,可有此事?”
华云泽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埋怨地说:“母妃不要听那坊间的嚼舌,什么妖媚的倌人!那是个女子!是儿臣喜欢的人!”
于氏从未见过儿子从此表情,着实吓了一跳,她握着华云泽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离自己的儿子越来越远了。小的时候,他只知道打架伤人,自己跟着他没少受铮王的训斥,等到长大了,别的王子都娶妻生子,或参与政事,或带军在外,只有他醉心于收集武器,与江湖人为伍,也不娶妻,也不参与朝政。
好不容易求着自己的兄弟,将宗臣苏勤业的小女儿硬塞给他做了王妃,妾侍也为他选了不少,也也不见他收敛心性。直到近两年,与那王柏梁结识,又在自己的敲打下,才渐渐地对政事,对王位有了兴趣。却又出现了这么个人,让他变回以前不思进取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担忧起来。
“母妃只是有些担心,不是要相怪于你,既然是喜欢的女子,带来让母妃看一下吧,若是合适,便去向你父王讨个旨意,娶回府中,省得以讹传讹,我儿颜面上也受损伤。”于氏软语相劝。
华云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分,他虽然自小顽劣,但是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极尊重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重话。
缓和了一下,他对于氏说:”母妃不必担心,儿臣自有分寸。”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华云泽便又问:“母妃近日身体可大好了?”
于若晨拍拍华云泽的手,温和笑着说:“我儿不必担心,已经好多了。”
华云泽又说:“天气渐渐转冷,母妃身子弱些,多注意保暖,不要着了风寒。”
说了这一会话,于若晨也觉得有些累,往旁边的软垫上靠了靠,懒懒地说:“身子上是好多了,就是最近风雪多,晚上睡觉老不踏实,经常做噩梦,梦见许多以前的事情。”
华云泽有些担心地说:“可找御医看过了吗?”
于若晨满不在乎地说:“找御医看过了,说是不打紧,给开了些安神的药,这几日正吃着,可能是那些时受的惊吓,还没有好吧。”
华云泽听到此话,稍稍安心,又嘱咐道:“母妃一定要保证身体,年节将至,可不要在父王母后面前露了病态。”
于若晨道:“母妃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泽儿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华云泽看到于氏有些困倦的样子,便起身告别:“那母妃好好休息,明日孩儿便带风雪来见母妃。”
于若晨点点头,待华云泽走出殿门,她便倚在软垫上,打起了盹,慢慢地,她又睡着了,又做起梦来。
她梦到自己小的时候,在母亲的身边,看母亲绣各种各样的花鸟,为她做衣服,做鞋子。梦到自己的父亲,在官场上不得志,回到家以后,向自己的母亲发脾气,起初只是吵闹,最后变成拳脚相向,而自己只能躲在母亲的身后,不敢出声。
她梦到自己的父亲被那狐媚的妾室迷乱蛊惑,对自己和自己的母亲不管不问,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她梦到自己少时的情郎,两人心心相印,相约共赴天涯,却被自己的父亲生生拆散,将那情郎用金钱收买,抛弃她,自己一人远走他乡。
她梦到自己被自己的父亲送入宫中,即使在宫中多受欺凌,她也咬牙坚持,直到自己的母亲在家中郁郁而终,她却不能回到家去,让她几近崩溃。她梦到自己为铮王诞下麟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很快被那年轻的林氏和何氏夺去宠幸。
她梦见叛军攻入王城,铮王和王后御驾亲战,自己却在何氏即将生产的时候,用脚狠狠地踩住了她的肚子,让她难产而死。她梦见一头白犀牛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很害怕,从高阶上滚落下来,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何采萍!你!你!还我的孩子——”梦中的于若晨失声大喊,嘴唇颤抖着,闭着的眼睛落出泪来。
黑暗,无边的黑暗,眩晕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自己被装在了一个瓮中,蜷缩着,瑟瑟发抖,睁不开眼睛,看不见光明,动弹不得,逃出不去。
“娘娘——!娘娘——!快醒醒——!快醒醒——!”是谁在叫我,是谁,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听不清。
“啊——!好疼!”胳膊上一阵刺疼,于若晨一下子惊醒过来,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惨白。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宫女绿罗跪伏在地上,不住地告罪。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于若晨有些恍惚地问,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头,还有些晕晕的。
“娘娘刚才又魇住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奴婢。。奴婢情急之下,掐了娘娘一下!”伏在地上的绿罗,声音颤抖地说。
于若晨拂开袖子,看到胳膊上一个浅浅的红印,心中却并无波澜,若是往常,她定会大发雷霆,将绿罗惩罚一顿,然而今日,她竟然觉得有些厌倦了,只恹恹地说了句:“没事,你下去吧。”
“是——!”绿罗一听于氏并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心下欢喜无比,赶忙起身往外退。
于若晨的梦魇越来越频繁,之前只是偶尔夜里会惊醒,这几天,只要是睡着就会做噩梦,还常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念念叨叨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宫娥们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好惹祸上身,都尽量不在近前伺候。
从于氏寝殿出来之后,绿罗还是心有余悸,生怕刚才的举动日后会受到于氏的斥责,毕竟她是从来不把奴才当人看的,即使是再亲近的奴才。
外面天寒地冻,绿罗将手笼在长袖之中,快步走向偏殿的小厨房,要去为于氏熬药。一抬头却看见院子里的绿玉,她穿着单薄的宫衣,正在打扫未化完的残雪,手冻得通红泛紫,脸上却是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扫得很慢,不时抬起手放在嘴边搓着,嘴里哈着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