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香宫的大门缓缓地关上,脚步声被挡在了门外,那是王后宫里的侍卫,于若晨不会让他们抓住这个把柄,已经吩咐了人把他们敷衍走。宫院之内一地狼藉,尸体的碎块零散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宫墙,在地上流淌汇集。
于若晨扶着绿罗的手站在廊下,气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的咒骂:“贱人!贱人!不得好死!”
绿罗赶忙劝道:“娘娘息怒,您身子还没大好,可别气坏了自己。”
于若晨并没有理她,继续叫道:“去把她给我抓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绿罗忙说:“娘娘,岁宴马上就开了,咱可不能误了时辰啊。”
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新岁,晚上在王后宫中会有盛大的岁宴,阖宫上下有位分的宫妃都会出席,铮王也会和大家一起守岁,直到天亮。
于若晨的心里烦乱如麻,自己的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王后宫里的侍卫都惊动了,恐怕这个时候已经传到了铮王的耳朵里了,就算那些侍卫只是路过,也是听到了打斗声的,怎么会不去向王后奏报呢?
若是称病不去,一定会更惹铮王厌恶,守岁都不去,落了人口实,以后要翻身恐怕更难了。宴会上要是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办,说是刺客?
宫苑之间人多眼杂,一定有很多人见到了自己儿子带了人进来,搞不好还有人看到他们逃走。自己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是不是还跟那个贱人在一起!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于若晨越想越气,一时间血气翻涌,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来。
“娘娘!娘娘!”绿罗一边着急的喊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找帕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哆哆嗦嗦去给于若晨擦。
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宫人都跑了过来,围在于若晨脚边,噗通噗通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于若晨定了定心神,接过帕子,用力去擦自己嘴上的血,心里暗暗咬牙坚持,岁宴一定要去,要底气十足的去。
“本宫没事,为本宫梳妆。”于若晨声音虚弱但是坚定,她扶着绿罗手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院子里跪着的宫人说:“快去打扫!里里外外!给我打扫得干干净净!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无论谁问,谁敢说出去一个字,全族等死!”
说罢,扶着心口使劲咳嗽了几声,外面宫人都唯唯诺诺应着,谁也不敢造次。
沐浴,梳妆,厚厚的脂粉,遮住了于若晨连续几天不得安睡的倦容,两颊涂抹上淡淡的绯红,营造出丰荣的假象,绛红的唇妆点就,让她整个人立刻提起了精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宠冠后宫的跋扈时光。
“娘娘,穿这件吧。”绿罗捧着一件深紫色金线绣吉祥纹的正服,寻常节令宫宴,多是穿这件的。
于若晨看了一眼,垂眼说:“取我封妃时,王上赐的那件来。”
“娘娘——”绿罗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去取。”于若晨语气薄凉,回过头执起玉梳,慢慢拢着额发。
不多时绿罗便捧着衣服回来了,那是一件和华云泽给顾风雪挑的那件十分相似的衣服,只不过是正红色。
华服上面葳葳蕤蕤绣满了交织的露遮蔓藤,铮国寒季漫长,土地多荒瘠,宫妃都喜欢在衣服上绣上繁茂的花草,而这露遮蔓藤生命力最是顽强,绣在正服上即是寓意吉祥也是祈愿丰饶。
绛红裙裳上也是绣的连理枝,暗色绣纹缠绕重叠,于若晨伸出手在上面摩挲着,那天真烂漫的年纪,失了自己的爱人,在冷情的帝王面前曲意逢迎,虚伪的谄媚,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穿上它去见铮王的样子,内心都在嗤笑自己。
于若晨的封号是“娴”,王后本意是用“贤”字,彼时静妃,淑妃安好,王后母仪天下,是想拉拢于若晨为自己效力的,可是铮王却说“贤”字太重,给了这么个字代替。思来想去只不过是嫌弃自己家世轻微,又无才无德不堪为用,只能当个闲摆着的花瓶物件而已。
然而即使是只凭颜色侍人,做那花瓶里摆花,也是要比别人更艳丽更芬芳,走了静妃,死了淑妃,王后年老色衰,自己才是这个宫中最大的赢家。
于若晨不知道,她刚刚失掉的那个孩子,已经让铮王对她动了杀心,不是为那孩子,甚至不是为了淑妃,只为她敢在那夺嫡之祸中,渔翁得利,这是华永宣唯一的一片逆鳞。
绿罗小心为于若晨换上正服,这身衣服,配平常的发髻肯定是衬不起的,又不能梳封妃时的高髻,以于若晨现在虚弱的体质,怕是承受不住那个重量。
于若晨从镜中看着绿罗咬着嘴唇,不敢梳头,说:“梳飞仙髻。”
绿罗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不敢造次,只应道:“是,娘娘。”
飞仙髻相传是静妃当年最爱梳的发式,宫妃也曾争相模仿,只是形式梳得像,却总是学不得静妃那盈盈飞仙之态。不过静妃离宫之后,怕铮王忧思,再没有人敢梳过,等到华云天被接回凛都,飞仙髻更成了一种忌讳。
发髻梳就,饰以灵蛇金钗,琲珠步摇,贵气昭彰,耳畔明珠耳坠,熠熠生辉,赤金镯,红宝戒,简单又夺目。于若晨对镜自怜,四十多岁的年纪,风华早就不复当年,拿什么让铮王正眼相看呢。
“走吧。”于若晨叹一口气,站起来,绿罗赶紧伸手去扶。
华灯初上,院子里已经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于若晨看了一眼廊下全是新面孔的侍卫,脚下有些微微生寒。
瑶华宫
王后的瑶华宫里灯火通明,举行宫宴的大厅里四脚八方都摆满了烧着上好细炭的暖炉,将天地间的寒冷都拒之门外,每个桌子上都摆着新鲜的果子,制作精巧的糕点,桌角还有一个花瓶,放着新剪的寒梅,先到的宫妃们都在交头接耳说着近日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