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我新做的衣裳怎么样?”
“好看好看,妹妹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你这个珠钗很漂亮啊,可是王上赐的?”
“你这个八宝镯也很美,也是王上赐的吧?”
“听说宫里新进了榭国的芝草,姐姐可得了?”
“去岁琲国的明珠我连影子都没见到,这榭国芝草更为罕有,我这半瞎的眼,哪里有那个福气见哟!”
“听说王上下了朝总去麒麟殿,那白犀牛哦,到底是神物还是魔物?”
“妹妹不可乱说,那牛灵得很,可别让它知道了。”
“知道了怎样啊,咱们又没怀假孩子。”
于若晨缓缓入到厅中,正听到这句话,高悬的宫灯晃得眼晕目眩,她站在门口闭上了眼睛。
众人见到于若晨到,都噤了声,看她如此盛装而来,恐怕连王后的风头都要盖过去吧。
“娴妃这是疯了吧,这可是瑶华宫。”
“怕不是最近做梦做多了,分不清哪年哪月了,这陈年的衣裳也敢拿出来穿。”
“失了孩子啊,怕不是魂也丢了。”
虽然小声嘀咕着,但是于若晨的位分在那里,谁也不敢造次,都恭敬起身行礼。
“请娴妃娘娘安。”众人道。
于若晨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目如鹰隼,她不看众人,径直走到厅中最上首的位置坐下。高台之上是铮王和王后的位置,这厅中的首座,她于若晨若是不坐,是没人敢坐的。
吉时到,礼乐声缓缓响起,众人不再交头接耳,侍女们都站在自己的主子身后,不再随便走动,宫娥簇拥着铮王和王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铮王和王后都身着明黄正服,也是绣满葳蕤花木,映着满屋辉煌,更显生机勃勃。
一众宫妃都站起来,走出自己的围桌外,恭敬屈膝行礼,口中呼:“天佑吾王!天佑王后!天佑铮国!”
铮王王后相视而笑,向众人道:“免礼。坐。”
岁宴开始,宫娥们捧着珍馐佳肴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上了同样的食物。每时岁宴的规矩,部分尊卑位分,所有宫妃,并铮王王后,都是一样的菜式。
铮王王后同起举杯,底下宫妃也都齐齐站起,举杯同贺,铮王说:“今岁我铮国风调雨顺,民安丰足,关外将士勇猛护国,多有捷报,又有神兽白灵犀重入我麒麟殿,定能护佑王族,护佑苍生!岁祝永业!”
“岁祝永业!”众人同贺。
礼乐声音越来越盛,数名妙龄的舞姬从门外翩跹而至,轻纱蝉衣翻飞舞动,宛如仙子降凡世,香风阵阵袭来,整个厅中拢上一抹朦胧春色。
王后看向于若晨的方向,面上不露声色,眼中却是冷了三分,敢做这种装扮,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于若晨坐在那里,绿玉小心翼翼的为她布菜,绿罗在一侧轻摇锦扇,将飘至的烟气驱散。舞姬舞动如蝶,席间不时传来品评称赞之声,于若晨越过舞姬看向对面一席,像是生面孔,神态之间又有熟悉之态。
“对面那是谁?”于若晨问向坐在自己下手边的王蕊珠。
“娴妃姐姐,那是潘昭容。”王蕊珠道。
“一个昭容,怎么能坐在那里?”于若晨心中十分不满,那是和自己几乎平起平坐的位置。
“您看她长得像谁?”王蕊珠说。
于若晨细细端详,隔着众多舞姬,实在是看不清楚,但是又觉得特别熟悉,忽然心里一颤,脱口道:“淑妃?”
“淑妃?娴姐姐说笑了,您再仔细看看,那不是跟静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王蕊珠打量着对面那位,有点大声的说。
于若晨又看了几眼,还是觉得像淑妃,但被王蕊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像静妃,心里乱糟糟的,端起酒杯来胡乱喝了几口。
“娴妃姐姐,我听说,这凛都之中有狐女为祸,化作男子喜欢的样子,勾引蛊惑,你说这安昭容,会不会是狐女啊?”王蕊珠小声的说。
“什么?狐女?”于若晨放下酒杯,侧耳过来。
“对啊,山上修炼的狐女,化的那些女子啊,漂亮得不像人,她们会吸食人的精魄,哎呀,太吓人了。”王蕊珠一副害怕的样子,拍拍胸脯。
于若晨忽然想到了自己儿子带来给她看的那个女子,也是美得不似真人,和自己父亲当年的那个妾侍一样美,却更加不食人间烟火,难道都是狐女幻化?
“那就没人能对付得了她们吗?”于若晨忙问。
“那得要法术特别高深的术士才能收伏吧。”王蕊珠不置可否。
“术士,对,术士!”于若晨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歌舞毕,宴会还在继续,夜色慢慢深沉,离天亮还有很久一段时间,大家都七七八八吃些东西,多还是在交流近日见闻,因为平日里很难都凑到一起。偶有宫妃举杯敬贺铮王王后,说些吉祥话,都讨得赏赐,也算是岁之交替的好彩头。
于若晨最近时常梦魇,今天又被这么闹了一闹,实在有些心绪不宁,她今天穿得突兀,铮王不时会往她这边多看几眼。若是平常,她定会欢欣雀跃,马上去铮王面前撒娇撒痴,给自己争得些宠爱,也给别的宫妃血脸色看。
王后看铮王心意朦胧,心下凄然,果然还是对于若晨放不下啊。便向潘昭容使了个眼色,潘昭容略一颔首,招手附在自己侍女耳边说了句什么。侍女得令,去到王后身边,与王后身边的侍女耳语几句,王后的侍女秉了王后,王后与铮王说了,铮王看向潘昭容,很期待的笑着和王后交代着什么。
王后起身,向众人道:“守岁夜漫长,潘昭容想为姐妹们献一曲清笛,为姐妹们解乏。”
底下众人都捧场极了,有的说:“太好了,早听说潘昭容多才艺,我们姐妹有耳福了。”
有的说:“平日里都是王上独享着,这下我们姐妹可能沾沾光了。”
潘昭容刚去换了一身水红纱衣,执玉笛款款而来,莲步轻移,飘飘若微风吹拂云动。周围声音渐渐安静,潘昭容站在宴厅的中央,缓缓举起玉笛,清淙之音缓缓响起,宛若溪流入深潭。众人的困乏之意一扫而光,似乎刚睡足了一整宿的安眠,伴着朝阳醒来,打开门走出来,扑面而来的是凉风习习,还有混着浓雪初化的凛冽寒意。
只有于若晨觉得脑中如有蜂鸣,头痛欲裂,她伏在桌上,眩晕不止。强撑着睁开眼睛,却看到潘昭容朝自己走过来,一会幻作淑妃,一会幻作静妃,眼神幽怨。
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对着自己说:“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都是你害的——”
于若晨嚯地站起来,朝着对面的人大喊道:“静妃!不是我!不是我害你早产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