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蔓来说,每次跟着爸妈回老家都是喜忧参半,农村的脏她不怕,只要别靠近,闻不到那些臭烘烘的怪味,一切看起来还是蛮新奇的。
曹定国的老家离河东市有百里,是在一片丘陵地带,当年曹老爷子的父亲拖家带口逃荒的时候,这起起伏伏的路让老老小小走得苦不堪言,曹老爷子的母亲裹了小脚,加上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是再也不想走了,才祈求当地人让他们留下来,不逃了。
其实这个地方当年也是灾荒区,好不到哪儿去,当地人还有往西逃荒去的呢,有能力的就逃远一些找到一条活路,没能力的留在家里慢慢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曹蔓是不知道的,在曹蔓眼中,不同的季节回老家,路两旁田野的颜色也跟着变换,跟不同的风景画一样,而且随着地势的起伏,不同颜色的田块错落纵横,很是漂亮。
这些还不是她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回老家能遇到的人。
据说她很小的时候每次回来,都是嫁的不远的小姑带着小姑家表哥和她玩儿。
小姑手巧,用草叶子给她和小表哥编蚱蜢之类的小东西,她带回去给媛媛的时候让她羡慕不已。
小姑还会带他们捉各种小昆虫,有一种叫纺织娘的虫子,逮到之后,用一根细竹签扎着后背,纺织娘就一直在那里飞呀飞,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在纺棉花。
说起纺棉花,姑姑也带她玩过。
将没成熟的棉桃带瓣儿摘下来,拴上一根竹签子或者半截筷子就成了一根吊锤,从棉花里扯出一缕丝,吊在签子另一头,在腿上转一下,启动吊锤,随着吊锤的转动,棉花丝就成了上了劲儿的棉线,把做好的棉线缠在签子上,再接着抽出棉花丝,如此往复,就能纺出一个缠在签子上的棉线垂来。
这样纺出来的棉线就可以用来织小手套,这个活动在小姑娘群里很流行。
不过这些曹蔓都不记得,是后来姑姑自己说的。再说了,她那会儿才一两岁左右,估计只有跟在姑姑后边看的份儿,那么精致需要手眼配合的活儿,小小的她可做不来。
她唯一记得跟小姑姑有关的事儿,是她已经长大之后的事情。
小姑姑用指甲草给她染指甲,晚上睡觉前,小姑姑把指甲花的花瓣撒点儿明矾,揉一揉,放到她的指甲上,然后用棉花叶子包住,用线缠好,支楞着双手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解开包裹,整个指尖都是皱皱的、红红的,过几天皮肤上的红色会被洗掉了,只留了指甲还是红彤彤的。
她还有个二姑姑,不过很少能见到,只能看爷爷奶奶家镜框里的旧照片,认识刚结婚时候的二姑。二姑嫁的有点儿远,结婚前跟二姑夫照了张合影,留给了爷爷奶奶。据说她家里有老人有孩子,平时也比较忙,很少回娘家。
她对二姑姑的印象只留在一双漂亮的小鞋垫上,不仅绣了花,中间还绣了一个“蔓”字,一看就是给她的,独一无二,虽然很快就用不上了,她却因为喜欢洗干净了一直保存着。
据说她还有一个大姑姑,她是偶尔听村里人说起的,说是早就生病死了,不过家里人都不提,她也不敢问。
对于爷爷奶奶家,她记得的第一件事儿是二叔养的那群山羊,据说以前二叔养牛,有一只牛生病死掉了,兽医说是传染病,还不让吃肉,要不然还可以把牛肉卖了,少点儿损失。
一家人觉得就这么把牛扔进化粪池太浪费,就偷偷吃了一顿炖牛肉,结果全家都病倒了,还是邻居发现了,及时找了大夫。
曹定国得了信儿,紧赶慢赶地回家照料他们,才让一家几口转危为安。从那时开始,二叔就不养动物了。
不过几年后,二叔改了主意,他开始养羊,买了一只母羊,据说是因为怀斌没有足够的奶水喝,养了羊就可以让怀斌每天喝羊奶了。
曹蔓没见过牛,二叔养牛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她见到二叔养的羊时,母山羊有了两只小羊羔,像双胞胎一模一样,他们不像长大的山羊,顶着两只长长的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起来顶架,有点儿可怕,小羊羔在长角的地方,只有两个圆圆的小突起,脖子里长了两个肉瘤,脖子里似挂了俩小铃铛一样,叫声也是轻柔的带着颤音的“妈妈”声。
她走过去的时候,小羊羔还会过来蹭蹭她的腿,舔舔她的手心,很可爱。
二叔还会带她挤羊奶,有时候会故意地挤她一脸,惹得她咯咯笑。
挤了羊奶,一般会放到第二天早上再热热喝,那时候怀斌早就断奶了,羊奶给奶奶喝。
不热一热,奶奶嫌羊膻味太重,虽说是好东西,曹蔓却不喜欢。
她第一次喝的时候,一口呛了出来,太膻了!家里的传统是不能浪费,所以她捏着鼻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小碗羊奶喝下去,第二天说什么也不喝了,为此她还特别同情那些小羊羔,这么难喝的奶,你们何以下咽?!
她还记得二叔家的小鸡小鸭和小鹅,是奶奶和二婶喂的。
这些小东西都是毛茸茸的,很可爱,不过奶奶和二婶都不让她玩儿,她忍不住总想摸摸,放在手里举起来仔细看。
那些小东西被举起来的时候,总是显得惊慌失措想逃跑,想跳走又不敢跳的样子,看着很是愉悦,而且放在手里暖融融、热乎乎,小脚丫在她掌心里划过的时候,痒痒的,很是好玩。
小鸡长得很快,有时候一周不见,就从绒绒球长了一倍,翅膀的地方长出了长长硬硬的羽毛。
只不过有一次,一只小鸡屁股一撅,在她手心里来了一滩,让她恶心地中午饭都没吃下去,洗了四五遍手还觉得没洗干净,还被奶奶数落她浪费香皂,她后来就再也不把小鸡仔们端在手心里看了,只居高临下看着,最多用手指摸摸他们的后背。
老家还养着一只大花猫,喜欢窝在太阳地里打呼噜,她本来也很喜欢,可惜有一次她看见猫身上有好多个小虫子在爬,奶奶告诉她那是跳蚤,惊得她一下子把猫扔了好远。
本来正在她膝头懒洋洋打着呼噜享受按摩的猫也被她吓得呲哇一声,亏得猫身体灵活,稳稳地落了地,没摔出个外伤、内伤来。
她站起身来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花裙子,总觉得那些跳蚤到了她身上,到处痒痒的。自此以后,她看见猫都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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