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两人确认关系过后,卢子浩隔天就禀明父亲,带绿萝吃了一顿家宴、见过长辈。无论是对于女色,还是对于婚姻,这都是卢子浩人生中头一回,而他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他家长辈对这件事的看重不言而喻,但卢子浩并没给绿萝多少思想准备,只跟她提晚上有家宴,长辈们要见她一见,要穿得庄重些就成。
大家对她的出席都有着探究的意味,卢子浩也没有事先给她做工课。她跟着卢子浩来到上房参加家宴,看到满屋子锦衣绣袄、翠绕珠围,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多少也见过一些场面,很快镇定下来。她首先见过卢子浩的祖母,给卢子浩的祖母下跪磕头,站起来,再下跪磕头,反复做了三次。接着奉上一盒三叶紫芝和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祝愿老太君如南山之寿。卢子浩祖母身旁的丫鬟将之接收。然后她又站起来,给卢子浩的爹卢明昀磕头,这回磕一次头,献上一盒灵参和一小瓶灵髓。再然后就是卢子浩的母亲林氏,同样磕头,呈上一株妖魔界的凤尾花和一颗透明的红色晶石。再再然后一一见过卢子浩的姊妹、兄弟。
他的家人将宝物收下,开始用餐,并对她的情况进行盘问。起先女眷热络地赞美一番她肌肤胜雪、乌发云鬓、十指纤纤,是怎么长成这样一副好样貌。绿萝回敬恭维了一番。然后她们问她在读什么书,她惭愧地说自己才刚开始学《论语》。老祖宗笑说她家的丫头们就认得些字。
老祖宗说她看起来朴素天然,举止有礼,问她多大年纪,问她家在哪里、父母何人。绿萝刚想回答,头上的凤头钗金光闪耀,屋中祥瑞乍现,一道神鸟的虚影在屋中盘旋,化为缩小版的青鸾立在她肩头,神情傲然地口吐人言道:“她同本尊皆是仙界君王座下。”完了化为凤头钗呆在她头上。绿萝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觉着这件事很麻烦。
屋子原本就都是人间界没有修行的人类,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绿萝往旁边看了眼,发现卢子浩他有些不大对的情绪,坐在一旁低头盯着饭碗,在等她的解释,她心口有些堵。
她哑声道:“我今年一万零三十二岁,现居青州城外清水洞,无父无母。”感觉到周围人抽完气都屏住了呼吸。她又道:“其实我……君王……”话讲着讲着眼泪掉下来了,她很自卑,心痛得无法呼吸也不过如此吧。
这场家宴的主角一个在哭,一个不出声,在场的人都默然。老祖宗最先从这种气氛中抽出来,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恭敬作辑说道:“我们只道你是山中修行的女修士,不知道竟然这么特别。我们小门小户仅是求些普通的繁衍生息,还请仙使宥恕。”
从青州城到修阳徒步大约需要两个月,骑马大约半个月。对于科举考试,方家和卢家都派了小厮陪同服侍,临行时家中长辈好一番叮嘱,马车里装了好些东西。绿萝原本是不想去的,她闲散惯了,考一个试也就几个月时间,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然而,青鸾说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科举考试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儿,她应该更贴近生活些,多些烟火气。这是对她做妖的否定与做人的讽刺。
虽然她不承认,但,出发的那天,她终究跟着那个同她说要成为恋人的人去了。对此青鸾嗤笑了一声,即便是妖,也不至于这样看低自己吧。
她跟着车队,没给他们遇山铺路、遇水搭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一队人越过一道道艰难。青鸾讥笑她有了些骨气,她却冷声道:“你懂什么,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幸福刚开始就夭折了,虽然总归是会夭折的。总会夭折的原因既在于占有她的人是远胜于他的存在,也在于好的感情身心都是干净的。但不管怎么说,卢子浩都曾是给过她阳光的人,在她的妖生灰暗绝望的时候,带给她不一样的色彩。即使幸福会夭折,爱情的花也能隔过黑暗。
她没觉得几万年的妖生有多么不好,也没觉得几十年的人生有多不好,她只是觉得一个人可以把几十年活得很好,她也能把几万年活得很好。也因此,卢子浩在为科举奋斗的时候,她也在绝望中重拾了自己的修行,并去向人类学习做人,去完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