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零十七秒后,第一次“闯关”行动正式宣告失败。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预料到的结果,所以没人觉得意外。
在第一分零二十三秒的时候,三个人的梯次队形第一次遭到了破坏,一队从折面的拐角后突然冲出来的兵蚁强行将位于中间位置上的M1911单独隔断了开来,等到位于首尾位置上的加利尔和UMP45对这一突发状况做出反应时,紧随在兵蚁后方的两名胡蜂已经用一梭精准的长点射将M1911率先淘汰出局了。然后,第二分零五十五秒,加利尔遭遇敌火力线的拦阻,被迫改变前进方向,结果就被刚好移动到此的两队切割者围堵在了一条过道中,因为无法同时兼顾前后因而只能抱憾出局。成功幸存至最后的UMP45因为一直在整个训练场地内不断上蹿下跳、左奔右跑得打运动战,而且每到一些关键的路线抉择点时,她都能十分冷静地通过分析对刚才所经路线的记录和对敌人所在位置的推断来选择一条最不可能被敌人合堵包围的前进路线……但可惜的是,在仅存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这份小心翼翼也只能止步于第三分零十七秒时了,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那两个被葛尽布置在场地内的狙击手——猎鸥究竟所在何处,但敌人却知道她……
于是当一颗从暗处打来的子弹正中她的额前时,行动便到此结束了。
看着屏幕上被重新传送到场地外的三个人那各自明显性不一的垂头丧气的模样,葛尽笑着挪开目光,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互联模块。因为从一开始就连接着服务器的缘故,当三名人形在训练场中行动、战斗或因淘汰而减员时,她们各自表现在行动和战斗能力方面的数据就已经被实时得传送到了葛尽的手中,统合成一个相对详尽的数据表单来让他更加直观得了解自己手下那些战术人形们的能力。根据表单上显示出的数据变动可知,当M1911在场时,UMP45和加利尔的武器射速和射击精度都有所提升,因为在她离场后,这两项数据都有所回落……另外,当加利尔也被淘汰出局后,45显示在数据上的射击精度又有了些许下滑。
——由不同类型的战术人形组成的梯队搭配,会对彼此的火控核心有不同性质的强化。
记得当初在军校学到有关战术人形的章目时,记得负责讲课的教官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看来,这些数据层面上的涨幅和回落,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什么种类人形之间可以搭配出最佳的收益效果,哪些人形和哪些人形之间的组合能够算是绝配,各种细节问题的定位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同属一个梯队内的人形们各自的战斗能力,这是身为战术指挥官的葛尽以后将必须去认真思考、仔细定夺的问题……不过,这和现在的他无关。眼下整个指挥部里一共也就只有五个战术人形到任,撑死刚刚凑齐一个梯队,只能有谁用谁,哪来挑三拣四的机会,更何况他这次刻意安排三个战术人形来进行一次模拟训练,弄清楚这些自己原本不知道的东西还只是其次,而非主要目的。
他主要想弄明白的,是另一个问题。
“嘛,不用太消沉,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只是第一次尝试而已。”在脑袋里大概梳理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葛尽慢慢开口说,“这个实战训练场确实是个好东西,它可以磨练你们的警觉心、反应速度、团队配合度、应对各种危机局面的处理能力和对周遭地形和敌人位置的观察、记录、预读和判断能力,最后这一点,45就是你们绝佳的榜样,刚才她做的真的很棒。”说着,他突然顿了顿,“不过,这些战后总结一样的工作都先撇到一旁,有个问题,我想来问问你们。”
“在被子弹打到身上的时候,你们会感觉到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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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M1911和加利尔一致决定要先留在模拟训练室里继续攻克由葛尽布置给她们的这次未能成功通关的试题,UMP45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看她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是不打算出来了,刚好纳甘左轮和P38也结束了早餐后的消食活动,准备到这里来开始她们两个的日常训练,于是葛尽就由着她们自行来安排接下来的训练计划,自己则先行离开,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低头思考着刚才和人形们的问答……
——在被子弹打到身上的时候,你们会感觉到疼么?
“不会。”加利尔说,“只是在中弹的时候感觉动作稍微顿了一顿,然后就没有更多其他感觉了。”
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保护机制的设定,因为在模拟训练期间,人形们是保持逻辑核心与中枢服务器直连的全开放、零防护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如果接收到一些过于强烈的干扰信号——例如痛觉,那么这些异常态的干扰信号会连同正常反馈的数据流一块儿被上传回人形们的逻辑核心中,作为一组潜在的错误数据直接危害到心智云图的稳定和安全,所以当人形们以虚拟的形象出现在模拟训练场内时,服务器并没有将她们的感知系统一并模拟出来……但是,换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保护性的设置也有个很大的问题:
真实感。
模拟之所以是模拟,就因为它只是在尽力还原真实,而非真正的真实。当你连续射击上一段时间后,你的手掌会发麻、手臂会难以继续保持精准的瞄准;当你经过一番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后,你会感觉到从胸肺处传来阵痛感,这是身体在提醒你它的“机能”已经抵达可损耗的上限,需要先暂作休息了;当你在地上摔了一跤,蹭破膝盖处的皮肤后,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会让你在短时间内无法自如得奔跑,甚至当你猛地受了很重的一记伤,过于强烈的痛感回馈会暂时麻痹你的神经,让你的大脑进入短暂的缺氧状态,连带着还会出现瞬间的“失明”状态……这些就是真实感。模拟训练的好处,在于你可以时刻保证参与训练的自己始终是那个状态全佳的自己,但坏处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在真实的战斗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细节性的问题,在这里,都无法遇到,都无法感受到。你知道子弹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但你感觉不到疼,久而久之你就不会再把中弹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无所畏惧……然后,你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对受伤和死亡这两件事心怀畏惧。
因为畏惧,才会想方设法去避免。
“这样一来,就不能只把对她们的作战训练全权托付给模拟训练室了……偶尔还是要真刀真枪得练一练啊。”一边紧皱着眉头,低声喃喃自语着,葛尽一边拉开了办公室的门,慢步走了进去。冲正拿着一块抹布蹲在角落里擦着书架的哥特萝莉服女孩举手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后者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了办公桌边,将手上的互联模块连接上办公桌前的全息投影装置,看着不断导入出来并被投影成立体画面的此次模拟训练的数据表单,葛尽撇起嘴角轻“啧”了一声后……突然后知后觉得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
“卧槽你谁啊?”他猛地扭脸看向正对向房门的那个房间一角,只见在那里正蹲着一个身穿黑色哥特式短底连衣裙的亚麻色长发女孩,她一手举着抹布,另一只手上则提着一瓶好像是喷雾式清洁剂一样的东西,以一副张牙舞爪的姿态趴在档案柜前做着清洁工作,但在刚才葛尽进门朝她打过一声招呼后,女孩就一直在用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瞄着这边看,并在葛尽将互联模块链接到投影装置的过程中逐渐将目光中的成分从“莫名其妙”转换成了“恍然大悟”,最后当葛尽一脸震惊得扭脸朝她这边发问时,女孩忽然赌气似得鼓起了脸颊,重重得“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去,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不再看葛尽了。
这回轮到葛尽莫名其妙了。
“不会……又是个新来报到的人形吧?可这个脾气是怎么回事……”
一脸疑惑得看着女孩十分瘦俏的背影,葛尽琢磨了半晌后,决定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得凑近到她身边去,然后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你好,我是这里的指挥官,我叫葛尽,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么?”拍肩膀,没反应……拍后背,没反应……戳戳她鼓起的小脸蛋,结果“噗”得直接把女孩给戳漏气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反应让葛尽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而一时没绷住表情的女孩也一下子涨红了脸。她又格外用力地冲葛尽“哼”了一声,然后在原地一个侧身,背对着葛尽,环抱膝盖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了。
麻蛋……好像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