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什么,随便点吧。”
“我……对酒不是很懂。”
“怎么,以前从来没喝过么?”
“嗯。在家的时候,我妈管得很严,坚决不让我碰,等考进军校以后,头顶上也有校规压着,要是被教官发现偷喝的话,就会被吊在操场上抽一早上鞭子。”
“嚯。”
扬了扬眉毛,从男人的喉咙里滚出了一声满是“微妙”意味的轻哼——不过他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直接扭过脸去,用中指的指关节在吧台的石质台面上用力叩了叩,“老头子,楼上的七号包间再来两扎生啤和两杯干马提尼,算在我的账上,然后再随便给这边的这位新人调点不带酒精的东西吧,什么‘红色阔边帽’或者‘阿波罗梭司令’之类的。”
“我这儿是喝酒的地方,没有卖给小朋友喝的果汁和饮料。”
在吧台的后边,站姿笔挺得直“戳”着一个貌似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脸型棱角分明,须发灰白混杂。他身着一件修身的酒保服,上装的衬衫长袖被他折起到了上臂近肘的位置,而在他外露的手臂上,满是丝丝纹起分明的肌肉线条。在他的左额上还有一道外翻的伤疤,从他的眉脚处起步,堪堪擦过太阳穴的位置,最后在他侧旁的发丛中留下了一线永不消失的痕迹。在听到男人的招呼声后,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用一块白色的方形毛巾擦拭着手中刚刚洗净的玻璃高脚杯的他先是挑起眼来“横”了比他高半多个头的男人一眼,然后冷声从嘴角的缝隙里硬“挤”出了上面的那句答复,再之后,他又将目光挪到了一旁葛尽的脸上。
“你是军校出身?”在默默地凝视过片刻后,他忽然抛出了一句提问。
“是!”从面前这位老男人投往此方的目光中,葛尽隐隐能品出一些甚是熟悉的味道,感觉……就像是当初他在和老叶初次会面时,从后者的眼瞳中所捕捉到的那丝异于其外表的“光彩”一样。
那是一丝血光,若隐若现的血光。
诚如瑞哥?芬克斯所言,这家店的老板……如果没猜错的话,也就是面前的这位酒保先生,毫无疑问,确实是一名老兵,一名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兵。当这一点得以确认后,葛尽立刻肃然起敬得一挺腰板、并腿立正,大声回答道:“本人系第三军事素养培育学校应届毕业生!”这副一本正经的强调,让一旁的男人和他身后的45都不约而同得朝他这边投来了略有些惊异的目光,但作为提问者的老男人对此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只见他微一颔首,接着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听他们的说法,那个叫什么稻草人的铁血首领,是被你在战场上亲自击败的?”
“不止是我。”葛尽立刻回话道,“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负责与稻草人接战的是瑞哥?芬克斯指挥官和关青霞指挥官各自麾下的作战梯队,定位稻草人的所在位置、消灭她身边所有剩余的敌对单位和将她围堵在‘空白’地带中不让她脱逃,这些都是那两位指挥官前辈的功劳,而且在之后和稻草人的战斗中,他们两位的所属梯队也在另外两个方向上配合我自己手下的作战梯队牢牢地吸引住了稻草人手中浮游炮的注意力,如此才让我得以找到可乘之机,打她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在战斗的过程中,因为对首领级单位了解不足的缘故,老实说我也是差点死在她的手上,也是多亏了有我身边这位值得信赖的战术人形,才让我能够继续活着站在这里。”说着,他忽然咧起嘴来笑了笑,然后侧过身去,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45从背后拉到了与自己相并肩的身位上,“我很感谢在场的所有同僚们对我的认可,但若真要说到此次决胜稻草人的功绩,应该是和所有参加过战斗的人都分不开的——无论是指挥官,还是人形们。”
在后方的那排沙发位上,已经入座的瑞哥?芬克斯远远地往这边扬了扬手上倒满着生啤的扎啤杯,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而站在葛尽身旁的那个男人在听完这番话后,则是一边点着头,一边“啧啧”有声得冲老男人暗暗地比了个大拇指。至于45……在因一时反应不及而被葛尽直接强拉到身旁后,不得不正面直迎上老兵那满蓄着压迫力的目光冷视的她虽然当场就整个僵化在了原地,但还是努力强忍住了再重新逃回到葛尽身后去的冲动,就这么直挺挺地死“戳”在了原地,任由老兵的目光在自己和葛尽的脸上不断来回跳转着。
“……呵。”
在定定地斜眼注视着满脸紧张的45和一脸傻乐样的葛尽约摸一分钟后,老兵才闭上眼睛,将嘴角扬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轻笑了一声,“还不赖。”他说着,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和高脚杯,转过身来,直面向葛尽,“那么,来做个相对正式的自我介绍吧:原自由骑兵团枪骑兵连三排长,桑德森。”
“第三军事素养培育学校应届毕业生,现任【A9T4】号后方辖区见习指挥官,葛尽!”抬头挺胸,大声地自报完家门后,葛尽顺势冲着老男人一抬手臂,敬了个礼,“班长好!”
“既然你是头一次来,那这第一杯酒,算我请了。”在干脆利落得冲葛尽回敬了一个礼,并留下这句话后,老男人便重新低下头去,拿起手边最近的那个刚刚擦拭干净的玻璃杯,转身,往酒柜最深处的一扇嵌在角落墙壁上的小门里走去,不再理会众人了。
“走吧。”于是一旁的男人也拍了拍葛尽的肩膀,冲小高台的位置一歪脑袋,“老头子去备酒了,趁着这段时间,我先带你去我们的包间里坐会儿吧。正好,在那儿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顺便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
在高台上,左右分列着两排共八个小包间,其中一、三、五、七四间靠墙,二、四、六、八四间紧挨着边缘的围栏,相互之间用一排排垂落向下的帘纱作隔。男人所说的七号包间,就坐落在整个高台的最角落里,依男人的说法,虽然这里的包间只要提前预约就能随意使用,并不存在“仅供某人专用”这样的特权,但是因为长期使用这个七号包间的家伙是整个圈子里“地位”最高的,加上他又很不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每次来酒吧都是挑个最角落的位置喝闷酒发呆,所以自然而然地,其他同僚们就把这个包间默认成是他的专属用间了。
“所以每次等他来总部述职的时候,要是想找他喝一杯的话,直接到这个包间来准没错。”男人如此总结道。
“您说的这个人,不会是……聂先生吧?”
“原来你已经知道这家伙啦?”
“之前在跟赫丽安长官作报告的时候,正好从她那里听说了有关聂先生的‘战神传说’,然后再听您刚才的说法,就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点联想。”葛尽耸了耸肩膀。
“嚯,不错嘛,脑子转得还是蛮快的,不过我建议你在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别喊什么‘聂先生’,他本人还是挺反感这种听着生分的称呼的,毕竟大家本质上都是指挥官,没有什么明确的地位高低之分。他的名字叫聂梵,你要么就直呼他的本名,想客气点的话在名字后面加个前辈。”
“原来如此,感谢告知。”葛尽一脸了然得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将目光投落回了男人高大的背影上,“不过,话又说回来……前辈您的名字是啥来着?”
“……诶?我没跟你自我介绍过么?”男人的步调忽然一顿,然后猛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没有。”葛尽也跟着将眉毛一样,“我还在想您是不是打算等一会儿到包间里后再统一做一遍自我介绍什么的。”
“嗷……好吧,好像是。”一边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男人一边挑眼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作回忆沉思状,不过显然他也不可能从自己的脑海中打捞起任何有关于自己刚才有跟葛尽做过自我介绍的印象,所以在片刻的沉吟后,他便又将目光移回到了葛尽的脸上,同时抱歉地咧嘴笑了笑,“哈哈,不好意思啊,最近需要惦记的破烂事太多,搞得脑子有点不太够用,记性是越来越差了……”说完,他迅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转而换上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冲葛尽立正——在做这个动作时,他不可避免得让自己的脑袋顺利地与天花板亲密接触了一下,而且综合其抬头时的力度和那声“咚”的音量来看,葛尽觉得把这种“亲密接触”直接称呼为“头槌攻击”也没什么不对——抬手,敬礼道:
“莱恩?托斯坦夫,就任于H0P7号辖区的前线指挥官,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外号: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