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台阶一路直走到底,左转,映入眼中的是一条约有二十来米长的半椭圆形隧洞,洞壁上每相隔几步就挂着一枚明亮的大灯泡,星星点点相连成一条螺旋状的线,一路绵延至底——在隧洞的底部砌着一面和楼上的“入口处”画风相同的砖墙,但不同于楼上的是,在这面墙上,葛尽并没有发现任何形似于“门”的存在……
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这是店长刻意耍的一招障眼法。”大概是从葛尽微皱的眉头中读出了他此时的心中所想,站在一旁的瑞哥先是咧嘴哼笑了几声,然后大步流星得径直朝砖墙的左侧角位走了过去,“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个老兵的脾气怪得很,打死都不想把自己的店面就这么明晃晃得露给别人看,所以就用这种小把戏把自己的‘领地’藏了起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连这么简单的机关都破解不了的笨蛋有什么资格来喝我的酒’。”
“嚯。”闻言,葛尽忽而笑着指了指自己,“照这么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直接扭头就走假装从没来过,省得一会儿被他老人家给直接一脚踹出来?”
“放心吧,他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凡是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新人没有一个不是被其他的老鸟给带着进门的,就没见有哪个特别聪明机灵的小天才是靠自己摸索出开门方法的。”一边说着,瑞哥一边抬起手,将手掌按在了离他最近的那枚灯泡侧旁第二块与其相平行的砖面上,然后微微加力——下一秒,只听一阵“轰隆”不绝的颤响声从墙壁的四周边角内不断“震”出,伴随着瑞哥将那块砖石按进隧洞壁面里的动作,在那面正对着葛尽等人的灰色石砖墙的正中央处突然“裂”开了一道缝,然后被这道缝隙等切成两面的墙壁开始慢慢地朝两侧的隧洞壁面内不断缩移进去,同时透过这道被不断扯开、拉大横向间距的“缝隙”,原本被“封印”于墙壁内的光景,便得以慢慢地倒映在葛尽的眼瞳中了……
只一瞬间,他就被骤然沸腾的人声喧杂和相伴其中的萨克斯曲调紧裹住了。
?
最先闯入葛尽眼中的,是一方不大的圆形舞池,顶上挂着一盏层层相叠的环形吊灯,如彩带般蜿蜒折曲的光影投落地面,或是披散在那几个摇摆在舞池中的人们的肩头,或是轻撩过他们的身体;在舞池的右边是一排深嵌入墙面的酒柜和吧台,台前搁设着八个座位,放眼望去,落满座次的清一色都是葛尽最眼熟的那抹“指挥官红”;在舞台的左侧有一个拔离地面半层的小高台,陈设其上的是用一盏盏筒灯和一排排帘纱相互拼接组成的貌似“小包间”一类的隔离区间,而在高台的“脚”边则紧靠着一排沙发位,还有一些三两结伴的桌椅零星得散布在舞池的周围,挤占着剩余的空地,同时无一例外得都被那些“指挥官红”给抢坐了个满满当当。
以上,即是整间地下酒吧的全貌。
“嘿,瑞哥!”因为大门在打开时的动静委实算不得小的缘故,除了部分已经彻底喝嗨过去的,剩下的大多数人都在此刻下意识地将目光瞥向了传来动静的方向,所以当葛尽和瑞哥相继穿过大门走进到酒吧里时,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桌位置上,已经有认出后者身份的人冲他们高高得举起了酒杯,大声招呼道,“你刚错过了一台难得的好戏:我们的小阿赫鲁跑到舞池里去跟黛莉亚表白,结果被黛莉亚一个过肩摔扔到地上磕晕过去啦哈哈哈哈哈哈!”
“放屁,明明是先一个扫堂腿嗝再拉起来接一个过肩摔!”
“是嘛……管他呢,总之就是给摔躺下然后磕晕过去啦!”
“谁让这傻小子硬是要去撩拨刚喝到嗨的黛莉亚呢……”
“每次这女人喝醉酒的时候就是战斗力最强的时候……记得上次好像也有个被摔出门去的倒霉鬼吧?是……那个谁来着?”
“是……孙,孙笛?”
“好像……好像是。对了那家伙今天不在哈。”
“不就在那边坐着呢么。嘿,孙贼!”
“孙你大爷!”从吧台的角落里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回应。
“看。”
“噢……诶,对了瑞哥,你旁边的小朋友是哪位啊,看着好像有点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都已经喝成这副鸟样了,能想起来才有鬼。”用满是嫌弃意味的目光上下扫了这位已是半瘫在自己座位上的同僚一番后,瑞哥侧身,一巴掌拍在了葛尽结实的后背上——结果因为用力过大,反让他自己不由得龇牙咧嘴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一边甩着手一边说,“还记得当初你去三号军校搞课程讲习的时候,被一个疯子一样的新兵吓一跳的事情么?”
“唔,好像,有点印象……”
“这就是当初的那个疯子。”
“……诶?”
“前辈们好。”在瑞哥的眼神示意下,葛尽很自觉地上前一步站定,冲围坐在那张桌子旁边的共计四名指挥官同僚敬了个礼,同时开口,朗声道,“我是在一个月前刚到任于【A9T4】号辖区的见习指挥官,葛尽!”
“……”
“……”
“……”“……”“……”
但,让葛尽没想到的是,随着自己的话音渐落,回应他的……却是一份颇为长久的沉默,就像是被谁突然按下了静音键一般,原本充斥在整间酒吧里无比喧杂的人声鼎沸,于此一秒间,尽归于无了,同时所有人——无论在这一刻之前是正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兀自烂醉的,还是正应和着萨克斯的曲调随意摇摆在舞池里的,亦或是正挤坐在吧台前的某个座位上,同两旁的同事低声攀谈着什么的,都在这一刻,十足默契得暂停下了各自正在做的事或正在进行的话题,转而将目光齐刷刷得投落到了葛尽的身上。
这阵势,让葛尽不由得扬起了眉毛。
虽说被吓到还不至于,但懵……还是有一点的。
“请问……有什么问题么?”他小心翼翼得开口试探道。
“葛尽……”这时,忽然从高台上的某个隔间里,传出了一个男人仿佛闷雷般,极其粗犷又浑厚的嗓音,“就是在前几天传说得沸沸扬扬的,敢亲自去硬拼铁血首领的那个葛尽么?”紧接在这个尾音之后的,是响起自高台上的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被孤立于筒灯直投向下的“光圈”之外的阴影中,有一抹高大的人影正缓步自台上的隔间之间穿行而过,径直朝楼下走来。
而在将目光锁定在那抹无法看清其面容的高大身影上后,葛尽也咧起嘴角,用并不弱于他的音量大声回应道,“没错,是我!”
“呵!”
在一声含义不明的哼笑后,这个男人终于来到了楼梯口前,开始顺着台阶一步步走向葛尽,而在这一刻,借着那条被安装在台阶正上方的灯带洒落下的些微光亮,葛尽也终于得以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样貌……
然后,他被吓了一跳。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个真正的“壮汉”。目测近两米的身高让他在走下楼梯前都不得不佝偻着身子才能保证不撞到头顶上各种横七竖八的管线和梁柱,同时透过他上身唯一所着的那件迷彩色T恤,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一团团堪称是“保龄球”级别的肌肉毫不费劲得就将那件本就是大号的T恤撑开到了极限……要是再多用点力的话,葛尽毫不怀疑他能纯靠肌肉就把那件T恤当场撑“爆”……同时,在他暴露于衣装外的几乎每一寸皮肤上,都横亘着各种狰狞又可怖的伤痕和疤印,包括他的脸——在他的左脸上有一大块貌似是烧伤后遗留下的痕迹,但他丝毫没有想将这些疤痕遮挡起来的意思,而是就这么大方得将它们“展示”在别人的目光下,显然,这也是一个将“疤痕就是男人的勋章”这一宗旨贯彻到底的猛士。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碎短发,肤色却偏近于棕色,搭配着他那一身“火鸡腿”级的肌肉,整个人从上到下都燃烧着极度野性的荷尔蒙气息……当这样一个足以让任何年龄段的女性为之嚎叫不止的男人迎面朝自己走来时,葛尽的心里,只有一个感想:
迎面走来的这个人,大概……不是一个“人”。
他就像一头狮子。一头正向自己步步逼近的雄狮。
很快,这头狮子……啊不,是这团移动的人形肌肉啊不,是这个仿佛充满气后的气球一般“膨胀”开来的筋肉猛男就站定到了葛尽的面前,微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得上下打量着他——考虑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葛尽自己的身高也只有一米七二,往这个男人的面前一站,确实能让对方以一种由上往下的姿态“俯视”着自己……
但作为一个非常标准的愣头青(非贬义),葛尽这人有两个最大的优点:
一,不要命。
二,胆子大。
面对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体格也壮一倍不止的猛汉,葛尽既不避也不退,就这么一脸淡定得死戳在原地,仰起脸来笔直地迎上了男人打量向此方的目光,眼神中满是气定神闲的安定感,而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云淡风轻样也让男人在片刻的默然后,忽然扯起了嘴角,哼笑了一声:“个头不高,体格看着也就那样,还戴着副眼镜,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怎么经打的样子……但就是这么副样子的你,居然真的能在战场上亲自打趴下了那个叫‘稻草人’的首领……啧,有点意思。”
“前辈是觉得,我在谎报功绩么?”葛尽的表情毫无变化。
“不。”男人摇了摇头,“只是感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是此世间最正确的至理。如果你我今天碰面的地方不是在这儿,而是在外头的某处街头巷尾,那么既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刚做出的这份功绩的我大概连瞅都不会去多瞅你一眼,因为你实在是太不起眼了。”说着,他突然咧高起嘴角,冲葛尽扬起了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但是现在的你,是个值得我认可的家伙,哪怕你还只是一个见习指挥官……哦对了,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葛尽。”
“葛尽,好的,我记住了。”说完,他忽然抬起手在葛尽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而后转过身去,顺手从离他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抄起了一个酒杯,再从旁边拿起了一瓶XO,在将橙红色的酒液斟满整个玻璃杯后,他又用力地勾过了葛尽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的身旁然后冲着整个酒吧大吼一声,“来,都倒满上你们的酒,端起你们的杯子,让我们来正式得为这位牛逼哄哄的明日之星欢呼一声吧!”
“吼!”
原本一片沉寂的氛围瞬间被男人的这番话给点炸了,一个个身穿制式指挥官服的男人女人们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高举着各自的酒杯,或是欢呼或是鼓掌或是摇头晃脑张牙舞爪得冲着一脸懵逼的葛尽或近或远得致意着,然后再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完事后他们还是继续欢呼继续鼓掌继续张牙舞爪着,直接把仍是一脸懵逼的葛尽晾在了原地。
一向不喜欢嘈杂环境的45从头到尾都一步不离地紧跟在葛尽的身后,当周遭的氛围突然“爆炸”时,她无疑是所有人中受惊吓最大的那个……具体表现为这会儿的她已经低头闭眼捂死着耳朵让自己整个人都紧贴在葛尽的后背上了。
“这……”而直面着整个场景的画风骤变,葛尽自己的脸上此时也堆满着不知所措,“他们这是……在玩啥?”
“哈哈,吓一跳吧!别紧张,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专为你一人量身定制的欢迎仪式。”一口豪饮完杯中的酒后,男人顶着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咂了咂嘴唇,然后一边大笑着,一边再次用力拍打着葛尽的肩头,“别摆出一副好像听人在讲故事一样的表情,你没听错,我们都在等你,因为今天这儿的主角之一就是你——好家伙,能仅凭一己之力就贴脸干掉一个首领级的铁血,这种事已经有多少年没出现过了?上次干出这种丰功伟绩的还是聂梵那个疯子,想不到如今又跑出了你这么个后起之秀,哈!厉害得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