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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在平日里,像是洗衣做饭这种事情,沈习个人对它们是完全谈不上有什么好恶的,反正像这类事情总要有人做,或者说,她对任意一种家务活都谈不上排斥与否。但这并不是因为之前的宿舍生活,几乎每日都要同这些事情打交道,让人就算打心底讨厌,仍旧会去习惯的原因。除非日积月累,否则她不会很轻易就去习惯任何一件事情。这就像有的人即便一辈子都用不着摸炊具,但只要一闻到油烟味,仍是会止不住反感,始终无法习以为常,诸如此类。
然而只有一种观点,就算这观点是驳不倒的永恒真理,也还是不能够一概而论全人类的。因为据沈习所知,不止是她原来就读的大学里,许多女生都需要煮东西,这无疑是人类从古至今的一个真理。但在这些女生当中,有的是一生下来筷子都没摸过,就喜欢上了烹饪,而有的却是与生俱来,便认定自己将来绝不属于厨房。如此看来,真理一被细分化,就并不适用在女人这各有千秋的物种身上了。
也不是沈习一大早的就非要同真理抬杠不可,她又不是哲学家,犯不上对宇宙中的任何事物都要一路追根究底下去,方才大发谬论,纯粹是因为她在洗自个儿衣服时,过于无聊所致。
都说一心不可二用,然而沈习只要一时兴起,甚至与人谈天时,还可以神游天外。但这并不是指她和任何人说话时都用不着全副心神的倾听与回答,只是脑子里的活动,压根不费吹灰之力嘛!简言之,聊天与神游,二者并不起冲突。
她如今的所有换洗衣物,大都是沈木槿年轻时期的衣裳,二人身形几乎相仿,倒是沈木槿还要比沈习高上几分。而她自己那套休闲装,也就是那套黑色运动裤和白兔绒毛衣,已经在车祸之后,其实她也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那套衣服绝对不能见人了,不仅白毛衣变成了灰毛衣,裤子也几乎被磨破了大半膝盖和屁股。从破烂程度而言,这有点类似开电动车时,拐弯拐得太快,轮胎不小心刮到水泥地面上的沙子,这类强行擦伤导致的。问题是她坐在后车厢里,安全得很,也就是说,当时的自己睡着了,除非她还梦游,然后自个开了车门飞出去的…呃,这个大胆的想法就颇有点令人想挠头了?不管它。此外,就她所见过的山中不少长婴女子,也是个顶个的高挑纤细,但并非弱柳扶风的那一种纤细,是近似于她那位有着东北口音的舍友的那种纤细。
沈习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在女生当中,是算不得矮的,谁知到了这儿,顶多只能算勉强够及格线压底,这倒是颠覆了她一贯以为古代女子都是娇小玲珑类型的这一认知。
单从款式去看,沈木槿的衣服大多都是偏为素雅简朴的色调,米白,烟灰,淡黄,暗紫,碧绿等,服饰上也几乎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绣样。每一套衣裳统一都是夏季的薄纱罩衫,搭一条长裙与长裤,既看不出新鲜,也绝不会过时,无新无旧,永久百搭。
这真是极好的,但就是这样,才让沈习格外发愁啊…因为她压根看不出来这究竟是属于哪个朝代的服饰?是她疏忽了。以前读书光只懂得跟着念所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古文念一念嘛,嘴巴一张一合的,多容易啊。在这之前,她确实是这么想的,结果现在…
想想也算啦,如果她当真能把历史倒背如流,以这样程度的胜券在握,即便很可以依此而发家致富,也同时拥有走上人生巅峰的头脑与手腕,却忽然发现,从历史的长河中竟然找不到一个叫长婴的国家,或许那才真叫令人惶恐吧?
拧干了衣服,沈习提着木桶便朝后院走去…
“噫?半夏,刚才不是还见你在井边打水,怎么一转眼间,就在这儿晾衣服啦!”沈习边说笑,边随手架开一旁收拢着的三支长竹竿的支架,与其他的支架并成一排,再横架上一支,准备就绪。
半夏在一旁拧了拧衣物,水渍立即啪嗒啪嗒蔓延开一地,他自顾将衣裳抖开来,晾在竹竿上头。
“衣物既是每日都该漂洗,差不多干净便可,无需太费事。”
“嗯呐。不过,我们这样晾法儿,倒跟天女散花似的,还挺好玩。”
“此话怎讲?”
“你不觉得在竹竿上,把衣服之类的东西,很随意的,这儿披一点那儿挂一块的,真挺像的嘛?”
呜呼!其实沈习本想说的是衣服没有挂钩的塑料衣架子,不大好晾,但当她一指那区区几件衣服就足以晾满了几支长竹竿时,半夏顺着那手势乍一看去,倒是没有反驳,他一提木桶准备要走。
“净是怪论。”
沈习朝他笑笑,无所谓的耸耸肩,也没再说些不着调的话,自个儿晾起了衣服,惬意的吹起一声口哨来。“三角形具稳定性…”
总而言之,夏日正在头顶上,今天又是充满了太阳能的一天呢!
直至傍晚,天已大黑,多日不见的沈木槿终于出现。她一如往常,一如逝去的不知多少个年头那样,提着医药箱,一路疏星伴随踏月而归。
她匆匆穿过竹林的草坪,檐下的围廊,双眼从不看向他处,也毫不在意脚下,走起路来仿佛生风一般,面容严肃得像只不懂人情世故的公鸡,她以任何人都来不及同她打招呼的速度,一味朝自己房屋方向走去。
一进屋,沈木槿便点起了烛火,把药箱顺手搁在桌案上,打开来,从里边的诸多物什里头,挑出一个小白瓷瓶儿,拔了红塞子,倒出几粒小黑丸在手心,一仰头,干吞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就像小孩子偷吃糖果时怕被大人发现似的模样,随即她又出了屋子,同平日一样,朝亮堂的厨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