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很久之后,我记忆最清楚也最怀念的时候,不是小时候还在秦府时候的无忧时光,不是后来在边境随父亲一起守西宁的潇洒,甚至不是遇见墨逸轩的时候,而是在我去世之后,我的灵魂游离在这世上,我所看到的,那段我曾经所不知道的,他们曾经谋划的,到后来一步步走的过往。
我对于颜容沁这个人,其实真的了解不多。
虽然她是我救回来的,虽然她与我年岁分明差不多,虽然她总是在笑,是那种很漫不经心却偏偏好看到极致的笑,但是,我似乎总能透过她笑的眼眸深处,看到她藏在骨子里的悲凉。
不是哀伤,是一种,兴许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悲凉。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奇怪,甚至试探过她,可是后来渐渐我就发现,这个人,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她自己眼底的悲凉。
那种悲凉,好像不是因为什么事而有的不高兴,反而更像是一种执念,一种在她自己都不注意的时候形成的执念。
是什么执念呢?
我看不懂,我想我也不愿意看懂。
毕竟,她眼中怨气太重。
我便也不再询问,只本分地做好我自己的事情。
我以为她会离开,她离开以后兴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不等她离开,我却先要有求于她。
她答应了,又似乎是一直在等这么一个契机。
不过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已经丝毫不关心了。
她说我身体里的毒素可以缓解,但是不能根除,也罢,我本来也没打算根除。
第二年,爹却先去了,打断了我所有的计划。
我让她带兵进京,我随着一起去了。
我告诉她,京城里有一个很靠谱的合作对象,我说让我去和他商量。
她也答应了。
她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我真的不明白她图的到底是什么。
我去逸王府,去找墨逸轩,除了真的是为了帮助颜容沁找一个合作人之外,我是的确有自己的私心的。
梨树下那迎风站着,眉目俊朗的男子,我的确是暗自倾心了好多年。
谈的很妥当,兴许是墨逸轩也在等这个机会一样,我们只稍稍商量了一些,便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最后一次随着颜容沁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去对他他,算是鼓足了勇气一样。
‘以这簪子为证,你等我三年,三年后回来,你我大婚,我等着你为我簪上。’
算是我自私,想自私地为自己留在在他心底最后的痕迹。
第二年,身体里的毒是真的压制不住了,西宁荷花满塘的那一天,我睡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但是我还有意识,我好像漂浮在了半空中,我能看得到,在我死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从她嫁给墨逸轩,到叛出西宁,到处处策划,甚至到她死,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是墨逸轩一点点对她动心,我也都看的一清二楚。
墨逸轩醉酒的那一天晚上,我在看着,却无能为力。
兴许那个时候,我想着的永远不是墨逸轩而是墨逸轩真的碰了她,她会怎么样。
她是一个那么纯净的女孩,那些天,她身上背负的又比谁少?
我不想压断她最后一根稻草。
也不想……真的毁掉她那分纯净的爱。
是的,我见到了,我见到了她爱的那个人,容家的公子真是风华绝代的,也是个痴心不改的。
至少我因为不甘在这凡世多留了多少年,就多看着他也多留了多少年。
颜容沁自尽的那一天,我与他都在江雪山,我看到他半透明的身子伸手,似乎是想抱抱她,最终他的手,穿过她的身子,却没有抱到她。
我本意是想等江都王死后就投胎转世,最终却为这天下的血雨腥风多留了那么久。
墨逸轩走的那一天是一个雪天,在西宁皇宫的牢房里,走的时候眼神看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那个总是漫不经心笑的女子,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后悔。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不是依旧喜欢他,因为分明他死的时候,我有的只是一种物是人非的惆怅,却没有过多的伤感。
兴许凡世一载,已经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吧。
颜容沁已经用秦惜容这个身份,帮我做了所有我让她帮我的事情,这个身份以后,兴许记住的永远都是颜容沁了,而我,凡世一载,说是什么都有了,实则,却也什么都没有,甚至走后,身份都不是自己的。
到最后繁华谢幕,所有人记住的都是最后的盛世安稳,谁又想起曾经的哪一家,是不是风光还是衰落了呢。
天下兴衰,其实也不过一瞬之间,没有什么抵的过时间,可以真的在人心上留下万年。
我知道,我不是。
不过没关系,人走这凡世一载,我要的,不过是潇洒地来,最后坦荡地离开,最好什么都别留下,也什么都不带着离开。